此时,我靠在弘弈棋院的沙发上,孩子们都去上课了,彼此陌生的家长们各自玩着自己的手机。很喜欢这样,就像喜欢每周石镇到城关大红车往返途中的40分钟。
我用这样每天的20分钟来回忆上个月发生的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波折。
有些体会就算深刻,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生活的变化而渐渐淡忘,所以要记录下来,偶尔温习温习。
6月1日
“什么都可以拖延,疾病不能!”这样的话永远都是对别人的嘱咐。在老公的再三催促下,我才来到人民医院。隐隐的腹疼大约两周,我初步判断是消化不良,挂了消化内科,B 超显示是附件囊肿7.4cm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转至妇科,我让家人送来了之前的体检报告和之前的两次B超,可是医生看都不看直接让抽了血,检查了癌坯抗原,CA 125和HCG ,其中CA 125超标2倍多,当时也不知道CA 125是什么鬼东西。医生瞄了一眼单子说观察一段时间吧!“但是肚子一直疼啊”“那就住院吧”。忙了一上午,医生就两句话打发了。
拿到了住院证明,心里竟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一个星期了,不用上课,不用早起,不用熬夜,不用带娃,不用做家务,只需躺着打打针,吃吃药,简直是不要太爽……(请原谅一个上了11年晚自习,每天9点半下班的人的一种本能反应吧)。
6月2日
早上拿了住院证明,办理了入院。这时医生才开始认真分析所有的检查结果,说情况有点复杂,要求去武汉做进一步的检查,所以只能办理出院。心里开始有一丝丝不安。
回到家开始百度检查结果,原来CA 125是卵巢肿瘤标志物,在这个谈癌色变的年代,我也开始不淡定了,所有的医护朋友都被我们无数次地骚扰过,他们的第一句话都是:太大了!
6月3日——6月12日
这10天的每一天都在做什么已经分不清了。英山武汉两头跑,医生开了一大堆各种癌症筛查的单子,有的要在生理期前检查,有的要刚好在生理期,有的得等生理期之后。我一有空就拿着手机各种百度,一百度就发现各种症状都跟我相匹配,心里装满无数种设想,有时候流出泪来自己都没有发现。
有一种累,叫胡思乱想!
妈妈看我没有上班,好像觉察出了什么,一再地追问,幸亏刚好碰上高考和端午节,我回了趟娘家,给她们做饭打扫,跟他们抱怨家长里短,她看到一切如故才安心下来。
恰逢孩子的毕业典礼快到了,家长群一片欢腾,老师鼓励多搞亲子活动,我知道我又将错过了。好在她习惯了舞台,没有家长的陪伴也能撑起自己的场面。我利用放学后的时间提前进行了简单的排练,连小品的剧本都是在英山到武汉的车上写完的。那些热心的家长们,他们带着含烨排练,化妆,准备服装,准备音乐。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他们的热心帮助,让她在幼儿园的最后时光并没有留下任何的遗憾。
这段时光不能忘记的还有我可爱的朋友们,每天来自朋友们的关心和安慰让我这些难熬日子过得轻松了好多。我每天都会无数次的问老公:如果是恶性的怎么办?我想如果不是那些朋友们,他也快被我吵出病来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经历了什么。婚姻中我也是一个爱计较的人。办理转院的那一天,老公痛风的毛病又发作了,他一拐一跛步履匆匆地走在我前面,轻车熟路的样子让我一阵难过,"以后对这个男人好一点吧!"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些时候显得多没意义。且行且珍惜,珍惜生命中每一个愿意风雨无阻陪在你身边无条件为你奔波的人吧。
6月13日——6月16日
正式入院了!第一感觉:这里的医生和护士真好!这对于病人和家属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然后开始了更多的检查,一次抽血七八管,各种分泌物检查,B 超,心电图,x 光,磁共振……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和一群或秃头或打着氧气或昏迷不醒的人住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检查,这种感觉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
住院这几天一共做了3次清肠,整天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因为不习惯病房的马桶,所以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公共厕所就是飞奔在去公共厕所的路上。
那一次,我解决完推开公共厕所的门,迎面碰上了一个化疗后完全秃头,面部变形的女人等在外面,她礼貌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的天!那种欢迎仪式般的微笑差点让我当场晕过去……战战兢兢的我靠着一口仙气回到病房。我要出院!我要上班!让我回去天天上自习吧!做不完的家务都留给我吧!让我生个二胎三胎什么的也行!……
15号我们偷偷离院回了一次英山,到家时已经晚上10点了。女儿一直等着没有睡,一见面就把自己舍不得的大米饼给了我。呼吸了一下自由的空气,从头到脚清洗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第二天我又自觉地赶到医院开始做术前准备。
6月17日——6月21日
不知者无畏!以前生孩子的时候糊里糊涂的轻轻松松,不知道那是一道鬼门关。这次小小的手术却让我害怕起来,躺在推车上被无数遍的问同样的问题:身上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知不知道你做的什么手术?
“你要豆浆吗?”“不用了,给我留个鸡蛋吧。”早上的第一台手术,好多人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听到两个手术室帮忙的医生的日常对话,我一下子轻松了好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某一时刻对于一些人来说至关重要或刻骨铭心,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时刻中最平凡的一个。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一切顺利!整个过程,包括第二天都是没有疼痛的感觉的,麻药太厉害了!整整两天都不敢睁眼,一睁开就天旋地转,胃就开始翻江倒海,最后只剩黄疸吐出来。
比手术更顺利的是银行卡数字流失的速度,这一年又是白干了!
术后8小时的时候是撤走各种检测仪器的时间,隐约听到老公要求护士撤走血压监测仪,可是那时候血压低到了三十多,护士不肯撤走,他却坚持说”8小时已经到了啊”。我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木瓜脑袋是怎么在社会上混的!”其实我自己也清楚,插着各种管子仪器的样子确实看着让人心烦。
第三天下午情况好很多了,老公单位有事不能再拖,我只能呼叫武汉的朋友。我都还没说完话她就拎包准备出门了,后来的两天,大风大雨地她奔波在医院和幼儿园之间,毕业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我们能清清静静的待在一起说说彼此的心里话,竟然是躺在医院的床上。
朋友是上帝送给每个人最好的礼物。到了一定的年龄,身边的朋友开始慢慢变少,那些最后留下来的都是一辈子的。回家后朋友们来看望我,都是他们自己动手端茶做饭,我一边看着他们做饭一边和他们着聊天,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违和感。
术后还有两项检查,我只能一个人去。检查时躺下了就起不来,还得医生帮忙,医生问“你的家属呢?”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又会顾影自怜一番,而此时我的心里只有庆幸和感恩。庆幸我是病房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切除子宫的人,庆幸我还可以健康地走出医院,更感谢身边的每一个人,爱人,亲人,朋友,医生,病友,陌生人……我相信每一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身边的人带来美好,如果没有,那一定是因为他有更需要关注的东西,或者他才是那个更需要被关爱的人。
第五天的时候我提前出院了。从这儿一进一出,宛如重生,恍若隔世。
6月22日——6月27日
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上了年龄,身体的各种机能都活跃不起来,尽管回家得到了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依然整天昏昏沉沉,精神萎靡不振。
父亲从来都是寡言少语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上次来我家是去年还是前年我都记不清了。看到父母苍老的身影,我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对不起他们的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子身上的每一处伤痛在父母那里都是要加倍的。都没有好好爱惜自己!
健康人不知道健康的珍贵,病人知道。活至此,惦记的不会是银行卡里的数字、房本上的名字,那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其实原本人们不曾拥有财富,只是保管个几十年时间,几十年后,它就属于下一个保管员。以病为师,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不要怕现实中没有未来,怕的是你心中存在一个末日。从生病那天起,生命便重新计时。
我决定从不再熬夜开始,每天和孩子同时睡觉的感觉真好!一起听一个故事听一篇美文,梦都能轻盈少许。
后来我才知道,这几天老公一直都在给医院打电话,因为出院的时候病理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他等不急回家,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是良性的!”等这句话等得太久,太久,以至于我都差点忘记了我需要一个答案。在我面前他一直表现得很轻松淡定,经常嫌弃我的胡思乱想。也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最粗心的是他们最细心的也是他们,最懒的是他们最勤奋的也是他们,最无情的是他们最值得信任的也是他们,最不靠谱的是他们最后能依靠的还是他们……
6月27日——
幼儿园放假后婆婆就把孩子带回了老家,我在家就更清净了。她走的时候炖了一大锅汤,天天打电话叮嘱我喝。她在家的时候都是端到我面前“逼”着我喝完的。第三天她在电话中说一会儿要下来,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没喝完的汤藏起来,不然她看见了又得说我。整理好现场之后我被我自己的行为逗笑了,婆婆不同于母亲,而此时我们像极了母女。
都说婆媳关系是最难处理的关系,而我跟婆婆一直相处融洽,尽管偶尔也会有一些抱怨,但总体来说配合得非常好,都一心为着这个小家庭竭尽全力。一家人也不存在感谢了,只要心里记着,家和万事兴,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有苦自然会有甜。
7月份开始就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病人了,孩子在身边就永远没有歇息。每天依然会头晕目眩,安排好每天的作息,日复一日,有人陪伴,有人需要,有所期待……所以,人生实苦,但请始终相信美好!
三十多年的每一天都在变老,但不是每一天都在成长。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学会接纳,所有懂得多的都是经历得多的。顺风,逆水,都是生命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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