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立夏

作者: 清扬婉兮_ea46 | 来源:发表于2020-05-10 16:15 被阅读0次

    致立夏

    作者:茱蕙蘭

    暮春雨,没完没了的下,好像是多情的人儿。不忍这春天归去,久了,天地都变凉,凉到心里,凉到梦里,梦见那一伞暮春泪。

    今天是立夏,雨停了,天也合时宜得微微放晴,一点点地晒掉地面的霉气,我颇有兴致地站在阳台看窗外,窗外云淡天光,熏风过往,一片葱茏香。原野青翠,远山如黛,在这清明冲淡的光影更显绚丽,遥想晴空万里,灿阳昭昭,万物生长,心如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新虫不知夏日长,絮絮如语不肯休,想象这些幼小孱弱的小东西破土而出,饮露水,食沙土,爬上藤蔓、竹棚,甚至越过山丘,只为一个繁盛的夏季而鸣唱, 只因知道夏天不能没有喧噪的旋律,否则夏天的繁盛也会显得单薄。所以,就凭一点,夜阑灯眠时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相伴耳畔也算风雅之致。

    立夏要吃鸭蛋,我记得,在那个不甚遥远的年代,奶奶会将鸭蛋一个个攒好,放在一个盛了秕谷的竹篮里,雪白的蛋宝宝像一只只小而玲珑的出屉馒头,那么白生生,而那带着湖色的青壳蛋,真又像是吃尽了一江春水而孕育出自然珍宝,这颜色温润如玉,我常常怀疑是鸭子吃过的水、草的绿凝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剔透的淡青色。所以,我对青壳蛋常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舍不得吃又狠命的吃,因为青壳蛋下火。立夏前,奶奶便会从对面的山坡挖一罐红土,加烧开的放凉的水和匀,将土块捏碎,将石头砾子挑出,然后撒了一层盐又一层盐,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忙说别添了,这鸭蛋会咸死我们,奶奶撇撇嘴,说小孩子懂什么,不放足盐,鸭蛋就变臭蛋了,所以,我家的鸭蛋总比小店买的要咸,可是耐久,一个夏天过完了,咸蛋也能吃,只是蛋白渣渣的,放在嘴里像榨干水的咸海绵,一丝丝的空隙,全然没有之前的嫩滑爽口。但这时的蛋黄却吃的黄金时期,蛋黄的粉粉变得结实,在盐花的泥浆里熬出了油,那油细细密密渗着,像是将蛋黄炒了一遍,吃起来绵软沙腻。

    奶奶小心翼翼地将每个蛋都抹上红泥浆,完了,还得细细地打量一番,到底都涂满了,还叫我们小孩一个个检查,像是大阅兵,我们不解,奶奶却自言自语:可别坏了这么些好蛋。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红泥隔绝了空气,蛋不易坏。奶奶找一个大的黑陶罐,那种酒壶似的大罐,深不见底,倒上红泥浆,将蛋宝宝一个个埋进浆里,末了,铺上一层草木灰,这哪是盐蛋,简直就是在种蛋,和种菜没什么区别,奶奶自己也噗嗤一笑,甩手打趣道,小孩别瞎说,这么些蛋还能长出更大更多的蛋?

    那时奶奶还年轻,高大的身材,头发乌黑,梳着两条大油辫,我俨然成了奶奶的小跟班,她去摘菜我跟着,她刨红薯我跟着,甚至,她就在门前的瓜架掐丝瓜花,我也跟着,盛夏时节,丝瓜花你追我赶,粉墨登场,开满一条稻草绳,奶奶每天都要蒸个农家鸡蛋给我补身体,蛋羹上一定盖一朵丝瓜花。奶奶做事麻利,力气大,她一个人能担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柴火,爷爷在城里工作,他吃商品粮,奶奶要一个人种三四亩地,她每天准时六点起来生煤炉子煮米,无论严寒酷暑。那时她说话声音洪亮,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什么难事都难不倒她,她有使不完的劲。

    可时间就这样无情地带走一切,我长大了,奶奶却变老了,爷爷去世后,她常常忘记事情,甚至忘了自己要吃药,她体弱多病,又有三高,股骨头坏死,连走路都很是艰难,但是她坚持生活自理,她没叫晚辈给她做过一次饭,拖过一次地,她自己搭公交车去看病拿药。每次去她家,看到她家的电视开着,声音调到最大档,哗哗地响,她却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心里就特别难受,她老了,像一片枯黄的叶子,孤零零地挂在枝头,秋来冬至,终有一天会掉落下去。我不忍地叫醒她,她猛然醒来,很开心,喊着我的小名,吃力地坐起来,又快速拖着她的病腿给我找来吃的,和小时候一个样,我都三十大几的人了,可在她的眼里我永远就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她常常煮茶叶蛋给我吃,我好多次都说不用,她仍坚持,她说知道我爱吃盐蛋,可是现在住城里,家里也没大缸,红壤土也找不着。“人老了,不中用了”她喃喃自语,在我听来,无限悲伤。

    愿时间走得再慢点,再慢点,愿你长久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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