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命运

卫展言边叼着一只雪糕，边骑着共享单车左顾右盼。出差到这个海滨城市，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晃晃，今天没出太阳，早上又刚下过小雨，很适合一个人闲逛。

空气中有海风的味道，树叶看着都更绿了。一抬头，卫展言看到一个复古风格咖啡馆门前摆着一张读书会海报，才想起来今天是世界读书日。想到自从离开大学后就没参加过读书会，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凑个热闹吧。

一走进去，就有服务员过来问他是不是参加读书会的，签名写电话后就被带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了。桌前已经坐了一个女顾客，长发披肩，正低着头看书。卫展言隐隐觉得有些眼熟，还没等他想明白，心突然砰砰快跳起来。

这时女人撩起头发，抬头望向他，四目相视，俩人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是你！”女人居然是安菲菲，卫展言大学同学。

还没等他们叙旧，又有几个人被服务员带过来坐下。俩人默契地眼神交流了一下，表示结束后再聊。陆陆续续地，一共来了十多个人，男男女女的。

除了自我介绍，卫展言和安菲菲都没怎么发言。卫展言心不在焉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大学时代安菲菲的样子：她经常扎一条高高斜斜的麻花辫，走路一翘一翘的，笑的时候喜欢歪着头，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让他总有种戳她脸蛋的冲动。

卫展言有些迷醉地悄悄观察着对面的安菲菲，发现她更有魅力了。以前是邻家女孩清纯气质，现在则呈现出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稳重大方，一双杏眼透着善解人意，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女人。

读书会结束合影的时候，卫展言特意站在安菲菲后面，他一低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发旋，旁边轻翘着几根呆毛，跟以前一样，卫展言仿佛回到了拍大学毕业照的那天。

他还记得那天天很蓝，太阳特别大，很热，把他晒出了一身汗。也许不是晒的，而是他太激动了，因为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安菲菲旁边，来一次只有两个人的合照。那张照片他一直小心存放，单独安置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

一声“我们走吧”一下把卫展言惊醒过来，看了看四周，人差不多走光了，安菲菲正站在前面等他。俩人走出咖啡馆，开始惯例地回忆起彼此的大学时代，你提一句图书馆，我提一句开水房，说到开心处哈哈大笑，默契感十足。聊过一阵后，俩人都沉默下来，就走着，但并不觉得尴尬。

深吸一口气，卫展言问道：“你结婚了吗？”

“结了，你呢？”安菲菲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头发，轻声说。

“我也结了。”卫展言快速地回答。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郑重地道：“其实我大学时候暗恋你很长时间，可惜还没鼓起勇气表白，有一天老四就突然宣布和你成了，要请大家吃饭。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自己跑出去喝得烂醉，还是老四把我找回来的，要不是他，我可能就躺路边一夜了。”

“呵，他可真是个好哥们！”安菲菲的语气有些讽刺，也略微有些激动。她直视着卫展言的眼睛：“你知道我和他怎么好上的吗？我和他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结果他很惋惜地告诉我，你有一个高中就开始谈的异地女友。之后我们慢慢接触多了，后来就在一起了。”

卫展言呆住，心脏像被一个钳子狠拧了一把，口张舌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悔恨，愤怒，心酸，遗憾，几味俱全。同时身体像被冬天雪后寒风扫过的瘦树，直打摆子。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毕业聚会上，老四喝醉后一直跟他说对不起。

“我们分手的原因也和你有关。其实是你另一个舍友的女朋友无意中告诉我的，她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一直暗恋某个女孩，有人表白也不接受，很痴情。之后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就分手了。”

“我暗恋的人就是你！”卫展言忍不住大声道。

“我现在是知道了。听说你因为暗恋某个女孩不肯谈恋爱，我还偷偷想过是不是我，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表白。我不想错过，就像那些言情小说的男女主角一样，总是错过了才后悔。”安菲菲眨了一下眼睛，转过头，不想让卫展言发现她潮湿的眼眶。

“现在想来真是命运的安排，我刚决定去找你，就听说你谈恋爱了，我就彻底死心了，表不表白也无所谓了。”安菲菲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抓住突然飘下来的一片落叶。

“其实我一直没谈恋爱，是那个女孩缠着我，她追我很久，我一直没答应。后来她突然跟我说让我答应做她一周的男朋友，然后就再也不缠着我，我真是烦她了，就答应了。没想到......”卫展言也深感命运的捉弄，声音沮丧。

这时候正好走到一个路口，是红灯，俩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对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安菲菲露出酒窝，微笑着。卫展言马上张开手臂，安菲菲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同时把头放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卫展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抱住安菲菲，他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到鼻腔里充满了安菲菲头发的味道。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俩的身高很适合拥抱，原来真的是这样。谢谢你，我没有遗憾了。”安菲菲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过来。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安菲菲松开手，退后：“绿灯了，我从那边走，你呢？”

“我从另一边走。你先走吧。”卫展言下意识地回答。

“再见。”

“再见。”

从那以后，卫展言和安菲菲再也没见过面。偶尔，卫展言会依稀闻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也许是那天安菲菲头发的味道，伴着海风，穿过岁月，一路缠绵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