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没有一年前的那场车祸,我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或许张婷已经怀了宝宝,依偎在我身旁。
而此刻,我一个人坐在出租房的饭桌前,看着那碗腻在一起的面条,完全没有胃口。
我放了很多辣椒,用筷子搅了又搅,依然没有吃下去的欲望,我端着碗起身,连碗带面扔进了垃圾桶。
医生说,我这症状是得了抑郁症,必须配合医生的治疗,靠自己的意志才能好起来。
我没有好起来的意志,也没有去死的勇气,每次看着我妈那张脆弱的脸,我就怕她承受不了我自杀带来的伤害。
我坐回饭桌前,把手机打开,想放点声音来刺激自己的大脑,以证明我还活着。
手机提醒,我有新课程可以听,是无戒老师的写作训练营。
这是张婷一年前帮我报的课程,她鼓励我去追求写作的梦想,说程序猿也可以写出好的文字。
这一年来,我是靠着听这位老师的声音活下去,无戒这个笔名让我以为是一个大叔,第一次听课才发现是女声,而且声音很像张婷,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讲课,让我感觉每日可期。
“亲爱的小伙伴们,早安,明天就是七夕节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可这一次,让我的心突然感觉到刺痛,甚至缓不过气。
七夕节对我来说是个劼,我就是去年七夕节失去张婷的。
那天,我开车载着她去旅行,路上遭遇车祸,我受了轻伤,而她抢救无效。
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她在医院抢救时,她家亲戚都把我挡在门外,不准我进去,他们都对我恨之入骨,说是我害死了张婷。
那个我深爱的女人,是我的失误害死了她,也毁掉了我自己的一生,我开始抑郁,经常歇斯底里地发疯,医生说是双向情感障碍,抑郁加躁狂。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搬到了出租房,可我爸还是气得中了风,而我妈则天天哭泣。
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我甚至没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心情,活着已经很不易。
七夕节的话题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必须换个课程,否则我可能无法承受内心的痛苦,导致情绪崩溃,做出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拿起手机,在课程中选了一个上周末的课程,上周末在医院陪父亲错过了听课。
课程开始了,无戒的声音传来时,我又感觉活了过来。
这次课程的内容是自媒体写作投稿渠道,她列举各大了投稿渠道以及收稿类型,我都不了解,也不打算了解。
这一年来,我每天准时听课,每节课我甚至会反复听很多遍,但是这个写作团队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因为我没有加入社群,也没写过文字。
曾经,我也有过写作的梦想,从小喜欢文学,爱好阅读,初中开始读日本的村上春树、高中读英国的毛姆、大学读马塞尔·普鲁斯特。
但我是一名理科生,大学毕业成了一名程序员,写作梦早被现实的种种击碎了。曾经,我写着代码时,疯狂地敲着键盘,想象自己敲出来的是一篇有趣的故事,或者一部不错的小说。
但那都是梦,张婷很支持去追这个缥缈的梦,在她的支持下,我曾构思过一部小说,正当我想开始动笔时,她却不在了。
她走之后,我陷入了无边的抑郁,这个情绪很恐怖,每天将我吞噬,我没有办法工作,没有办法正常生活,我从和张婷一起生活的城市成都回到了家乡昆明,又从家里搬到了出租房,每天不是下楼狂跑,就是在家呆坐,连打开电脑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写作了。
2
突然,我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她带着哭腔说:“郝郝,快来医院,你爸从床上摔下来了!”
“我马上就来,你别急!”我说完就拿起手机,跑下楼。
这栋陈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灯光暗淡,无戒老师的声音还在回荡着:“希望大家保留写作的初心”。
跑到小区门口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爸上周末才从病床摔下来,右腿骨折了,根本无法动弹,不可能再次摔下床。
我拿出手机打算回拨电话,才惊奇地发现,手机屏幕显示的日期是8月3日,星期六,就是上周末,再回想起和母亲的对话,和上次一模一样。
我冲进保安室,对着那个年长的保安大吼:“大爷,今天几号?”
“8月3日啊!”
“你确定?”我又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惊恐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而我明明记得,今天是2019年8月7日,星期三,而明天是七夕节。
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这一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心跳,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了变化,而不是一潭死水。
我翻开无戒训练营的小程序,上面写着8月7日的课程确实是怎么塑造小说人物,但要四天后才开启。
我这是穿越了吗,我听8月3日的课程,穿越到了8月3日。
我快速地翻动手机里的课程,翻到8月4日,点开了课程。如果可以按课程时间穿越的话,我应该会穿越到医院,守在我爸病床旁。
我闭上了眼睛,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正打算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不是已经变换了时空时,电话又响了。
“郝郝,我到医院了,你跑哪里去了?”是妈妈,她现在说任何话都带着哭腔。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还在原地,站在小区的门口,只是保安室的大爷不见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妈,我马上来。”
我埋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是8月4日。
啊,我忍不住尖叫起来,身边路过的人们都转头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怪物,我这才发现我穿着人字拖,黑色短裤,还赤裸着上身。
我飞快地往家跑去,八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我的臂膀上,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冲回家关上门,我背靠在墙上,颤抖着拿出手机。
我真的穿越了,我在内心呼喊着,像在黑暗中寻着了一束光。
无戒,无戒,无戒。
我心里默念着,我要赶快找到无戒的课程,找到一年前的课程,我就可以穿越到一年前,改变这一切了。
我用力地翻着,感觉要手机玻璃屏幕都快别我磨碎了。
2018年10月、2018年9月、2018年8月。
课程目录被我拉到了最低端,8月20日。
去年七夕节是什么时间呢?对应的国历日期是在这个日子之前还是之后呢?
不管了,先点进去,看看能不能穿越这么久,我抱着侥幸的心理直接点了进去。
“小伙伴们,大家早上好!”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激动地快哭了,或许我可以马上穿越了,看到张婷了。
就正在我激动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郝郝,快把门打开,有什么让我们进来,你别想不开啊!”是我爸的声音。
“儿子啊,你要是想不开,妈也不活啦!”是我妈熟悉的哭腔。
我把门打开,我妈一把抱着我,而我爸则健步如飞地冲进来,站在我面前大吼:“刘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躲在家里算什么意思?”
“爸!”看着我爸精神抖擞的样子,我有些激动,要知道,他半年前中风,早已说不出话来,而眼前的他中气十足。
“今天是2018年8月20日,是第五期无戒写作训练营的第一节课!”无戒老师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看来我真的穿越到去年8月了。
“刘郝,你发什么呆,说话啊!你打算一直在家躲下去吗?”
“郝郝,我带你去医院吧。”
“刘郝,你这个龟儿子!”
“郝郝,你说话啊,别吓妈妈!”
我死盯着手机屏幕,找寻着无戒相关的课程,这是第五期课程,只要找到第四期的课程,就可以回到去年七夕节之前,我发疯似地翻着手机,任凭我父母在一旁叫喊着。
结果我发现,过去的课程全部下架了,能够听到的只有第五期,第一节课就是8月20日,而去年七夕节是8月17日,也就是说我永远都回不到那天了,改变不了这一切。
3
我要去找无戒,或许她可以救我,也只有她可以救我,只要把过去的课程上架,我就可以回去了,一切都可以重来了。
听了一年的课,我已经基本了解无戒的情况,她生活在西安,性格豪爽,经常会有熟悉的学员去西安旅游,乘机拜访她。
我要去找她,只要找到她,我就有希望穿越,求她把过去的课程上架,或着找一段去年七夕节之前的录音,只要不同时空的声音进我耳朵,我或许就可以穿越。
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或许是这一年,她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我房间,那神奇的声音都感受到了我的痛苦。
只有她能救我,但即使跪着求她,我都要求她救我,救我这被一场车祸毁了的一生。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能够成功拜访到她,我加入了写作训练营相关微信群,开始认真写每一次作业,我要引起她的注意,这样她才会听我讲我的故事。
这一年,这些课程我听了很多遍,很多知识点我都倒背如流,再上从小到大我阅读量很大,完成那些作业对于我来说很简单。
我每天依然会下楼狂跑,但一回到家里,我就打开电脑,完成无戒训练营的作业。我的家在云南大学附近,我朋友帮我办了一张学校饭卡,我经常去食堂吃饭,走在大学的校园,我有更多写作的灵感。
我开始写那部我一直想写的长篇小说,叫《你好,青春》,讲述我和婷婷的大学时光,这个名字是张婷取的,她曾说这本书如果问世,她就嫁给我。
我用轻快明媚的语句描写着那段美好的时光。我们在篮球场的第一次初见,我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以及为了她我第一次打架,还有我那群有趣的死党,每个人都是鲜活而阳光的。
无戒的学员很多,个个都是高手,我写了十多天,她依然没有注意我。
但我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坚持写下去,直到她关注我,我靠着这个信念,一直写了下去,没日没夜地写下去。
写了快一个月时,训练营的编委开始统计大家的字数,我写了30多万字,成为了字数冠军,大家都很惊讶,说这个日更量是职业写手。
他们终于关注我了,虽然文字还很稚嫩,但精神可嘉,无戒老师也终于注意到我,主动加我微信让我坚持把这部小说写完。
我和她渐渐熟络起来,我有时会找她请教写作问题,其实是为了拉近关系。
我找过很多次机会,请她把过去的课程上架,但她说无论无何过去的课程都不能再上架了,因为是和其他平台签约的课程,而如今她已经解约了。
看来,我只能去找她了,当面求她。
国庆节时,我发微信告诉她我要到西安旅游,她很开心地说着欢迎,我成功地把这次预谋很久的计划策划成了邂逅。
奇怪地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抑郁情况好转了很多,我每天码字的时候,会忘记一切,完全沉浸在文字的世界中,我的文字是轻快的,我也变得轻松起来。
写作变成了我的疗愈方式,比任何一款抑郁药都有效。
我父母一切安好,但张婷的父母都不肯接我电话,我和大学的同学们也都没联系了,张婷走后,我脱离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时间里。
不过没关系了,我很快就可以回到之前了,回到美好的时光了。
国庆节时,我出发去西安,因为经济紧张,我坐火车,买的站票。
国庆出行的人很多,车上挤满了人,背包挨着背包,有时还发出声响,还好路程不算很长。
到站后,我顺着人群走出车站,打算给无戒老师发微信,可我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到我的手机。
我的手机掉了,天啊,老天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一次次地想将我逼上绝路。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吧,当你跌倒低谷,以为努力一把就绝地反弹时,才发现地狱还有十八层。
不,既然我已经穿越了,老天肯定为我开了窗,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无戒,我一分钟都等不及了,等了一个多月,努力一个多月就是为了今天,我要找到她。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4
我突然想到常用的写作平台简书,我可以在上面给无戒老师发简信,但一个普通学员的简信邀约,她会来吗?
只能试一试了,我顾不上手机的事情了,找到一个网吧,登录了简书,给无戒老师发出了见面邀请。
没有想到,她同意了,这扇窗向我打开了。
就在那天下午,我在临江路边的咖啡馆里见到了她,她和我想象的一样,高挑的身材,长发披肩,穿着长裙像我徐徐走来。
而我,站在她的面前,全身冒汗,要知道这是我生死存亡的时刻啊,能不能穿越回去就靠这一次了。
我紧张地说不出话,好在她温和大方,很快和我闲聊起来。
她微笑着看着我说:“我记得你,你的那篇长篇,我每天都会追。”
“谢谢老师,那些都是真实的故事,是我和我女朋友的故事。”
接着,我直接切入了正题,讲了那个匪夷所思的穿越。
无戒睁大了眼睛,说道:“这个小说构思得不错,可以写!”
“无戒老师,我这不是小说,是真的,我这次来找您,其实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去年七夕节之前的音频,因为七夕节那天我女朋友去世了,求求你帮帮我!”
“小刘,你这写小说写入迷了啊,太入戏了啊,怪不得日更一万字啊。”
“老师,不管您信不信,求你把过去的课程上架吧!”
“过去的课程不能上架了,但是都留着,我可以发给你的。”
“可是,我可是我手机掉了,我坐的那趟车很挤,手机应该被偷了,所以我才冲进网吧给你发的简信。”我飞快地说着,差点没缓过气。
“别急,别急,这样你这过来旅游没手机不行,你先去买个手机,我回头传给你就是了。”
“无戒老师,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掌握着我的命运。”
“我怎么会掌握你的命运,命运在你手里啊!”
“这样,你现在给我听段之前的录音吧,求你了,只有你可以救我!你知道吗,这一年来,抑郁狂躁折磨着我。”我说着哭了起来,开始语无伦次。
“我给你放,你别急。”无戒老师看傻眼了,马上打开了手机:“这是2018年6月的课程,你听吧。”
“各位小伙伴们,大家早上好!”那天,她的声音约带沙哑。
我闭上了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小刘,小刘!”无戒喊着我的名字,我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她,什么都没变,而墙壁上的宣传海报上,写着2018年8月,看来,什么都没变。
“好了,小刘,等你回去,我把课程都发给你,你先去买个手机。”
我一言不发,思索着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许声音还必须从我那部手机里传出,难道穿越的奥秘在我那部手机,而不是声音。
我绝望极了,不知道说什么。
“小刘,你这次来,我正好有个事想给你说,等你把那部小说写完,再改改,我帮你去找找出版社,现在青春题材的小说一直有很有市场。”
“真的吗?”我突然眼中放光,我自己都很奇怪我绝望的情绪有了一丝变化,生活如此绝望,但梦想仿佛还可以发光。
但我很快又低落起来,一想到张婷,我的心就像针扎一般,想着如果我出书了,她也看不见了。
5
那一趟西安之行,毫无收获,还掉了那个可能是穿越神器的手机。
我回到昆明时,天气已经转凉,我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呆坐在桌前。
但我突然有了写作的冲动,好像写作已经成为了习惯,当我在桌前就用自动打开电脑码字,我以为我会继续颓废抑郁,变成废物,没想到我还可以打字。
我又开始写《你好,青春》,开始了第32章,写到我和张婷毕业了,我们租了一间空房子,睡地铺,吃馒头,一起憧憬着未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无戒的课程还是每天七点准时开始,而我的父亲在半年后,还是中风了,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了。
而我,依然没有签约任何的平台,也没有挣到高昂的稿费,但是我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我变得有目标,有毅力,能战胜抑郁和孤独。
我把电脑搬进了医院,守在病床上码字,把《你好,青春》的初稿改了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我还写了很多其他的作品,开始在无戒训练营小有名气,我开始靠稿费养活自己,但是那部《你好,青春》依然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他们都说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想少了的东西应该是真实吧,我杜撰了大圆满结局,把青春写得过于完美,而不是真实的现实,因为我不敢写现实,我怕回忆,我又陷入抑郁。
时间过得很快,又快到了2019年七夕节,我依然住在出租房里,搅着那碗腻在一起的面条。
熟悉的课程又来了:“亲爱的小伙伴们,早安,明天就是七夕节了。”
我正打算关掉课程时,电话响了。
难道又要穿越了,我心里一颤。
“郝郝,你爸可以说话了,说有事要给你说。”是我妈的声音,没有了记忆中的哭腔。
“爸!我马上来医院!”我激动得拿着手机。
“郝儿,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我答应了你张叔叔一年后才告诉你,张婷没死!”
我惊得跌坐在椅子上,
“去年的事情,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得了很久的抑郁症,那次车祸不是意外,是你故意自杀,结果没想到带上了张婷,但已经来不及了,张婷受了重伤,她的父母不原谅你,所以才说张婷不在了。”
“爸,你怎么才告诉我啊?”我疯了一样地搅着面条。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文科,但我逼你学理科,所以工作上一直不开心,才得了 抑郁症,酿成了大祸。我中风后很后悔没告诉你这一切,我不对不起你!”
砰的一声,我把碗打翻了,我突然回想起来,我的抑郁症是在车祸之前,那次我真的是去自杀的,张婷为了救我,才受了重伤,而我毫发未损。
我又一次崩塌了,挂掉了电话,无戒的声音再次传来。
“今天七夕节,我们来做个活动,大家来群里写三句情书,写得好的会发在我们的公众号上,并得到52元的红包!”无戒激动的声音传来。
我在群里写下了三句话:
“张婷,
我会带着《你好,青春》,
来娶你!”
PS:明天来改结局,实在来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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