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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头安静的躺在床上,沟沟壑壑的脸皮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颜色。脸上的表情却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
老孙头儿子小孙正木讷的往床边火盆里扔着黄纸,他低着头,耀眼的火光没能扫清他脸上的阴影。
而小孙媳妇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猛地深呼吸让饱满的胸脯高高挺起,然后往前一趴将肺里的气息从咽喉部挤压,发出嘹亮震耳的哭声,然后再压榨最后的氧气将哭声拖的悠长,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因气竭而剧烈的抖动起来。
几番操作下来,她肥大的双颊发红,头发散乱潦草,声音嘶哑如鸦。与身旁不远处安静的小孙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几乎搞不清究竟是谁死了亲爹。
不知情的村民看到小孙媳妇,都不由打心底夸赞她的孝顺。
“你看看小孙媳妇多伤心,真孝顺。”她们用衣袖擦了擦眼角不曾出现的泪。
住的近有良知的邻里看到这幅场景,不由都翻了眼皮,忍不住往地上啐一口:“戏精,惯会演戏。”而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僵硬的老孙头,不由叹了口气,将香烛放进脚边的框里。人死如灯灭,来去皆空。
边上的人熙熙攘攘,或哀伤或惆怅,唏嘘着眼前,回忆着过往。
老孙头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寿衣,各色的新被子层层叠叠的压在他骨瘦如材的身上。仿佛曾经让人难以负荷的生活。
他的木床过于破旧,床腿被白蚁蛀断几次,被他用木条打上了大大小小丑陋的补丁。还有这间他住了一辈子的老破房子,狭小逼仄,一扇小小的窗引不来外面热烈明亮的阳光。昏黄的低瓦数老式灯泡,间或一晃一晃,让人眼睛十分难受。
躺在破床上崭新的老孙头与此刻的房子如此格格不入。现在的他最适合躺进隔壁儿子小孙家崭新高大的楼房和四平八稳的大床上。可他到死,也没能走进那个楼房的门。
小孙媳妇大概哭累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将丰满肥大的身躯挪到小孙的身边。压低着声音问道:“老不死断气前跟你说了放哪没有?”
小孙机械般的将黄纸一张一张的投进火盆,火焰被他烧的极高,却始终照不清他的表情。他一改往日的怯懦,没有回答媳妇的话。
小孙媳妇被肉挤成长条的眼睛突然睁的老大,她将胖手用力往小孙腿上拧了一把。
“你老子给你胆量了,问你话也敢不回。”她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吐出话来。
小孙抬头,脸上尽然蒙着和老孙脸上一致的灰黑,两只眼睛黑洞洞直勾勾的看着媳妇。
小孙媳妇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纵是胆子再大,她也不由被眼前的小孙吓了一跳。
“要死了,你这样看我做啥。”她的语气不似先前强硬,竟有些哆嗦起来。
小孙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但此刻的眸子几欲蹦出火星子来。
他扑了过来,一把拎起媳妇的衣角,牙齿咬的嘎吱乱响。
“老头说儿子不是我的,是王秃子的。”他怒目圆睁,盯着媳妇的表情,似是描述事实,又似在询问。
只见媳妇原本红润的脸色唰的惨白,他不由泄了气,垂头跪在那里。
小孙媳妇此刻脑子一片空白。虽然自己平时霸道,但这门子事情要在这闭塞的农村传开,不仅自己要被打死浸猪笼的,就连娘家也再也抬不起头。
她哆哆嗦嗦的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连反驳也错过了最佳时机。她知道小孙知道了。平时的机灵没了踪影,她肥壮的身体慢慢佝偻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低垂着脑袋。
“四点钟是个好时辰。”小孙突然丢下一句话,然后坐了回去,仍旧一张一张给他老父亲烧黄纸。
小孙媳妇直直的看着地面的泥巴,她忽然想起那天,因为想将老孙头土房子扒掉重建,但不希望老孙头住进新房子起了杀心的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破败的房子,将一小瓶毒放在黑旧饭桌上。
“你儿子不想养你了,你也别增加我们负担。四点钟是个好时间,我们起来给你收拾好,刚好天亮通知乡亲。”
老孙头没有说话,将毒药放到枕头旁,挥挥手让小孙媳妇走。
“让我儿四点来吧,我有点东西要交代他去拿。你不要来,我只给我儿,你来,我就带到棺材里去了。”老孙头平静的交代完,便将门掩上了。
小孙媳妇以为老孙头还有私藏,便让小孙掐着点,趁他老子断气前把东西要来。却不想,东西没要到,竟然把自己的命豁了出去。
她算计了一辈子,事事占上风,独独在这里栽跟头,而且还是万劫不复的跟头。她想发火,像以往一般,却失了气力。
“四点钟是个好时间呀,是个好时间呀…”她自顾自的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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