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囊绝不是守财奴,家中留下的产业,这才几年,空空如洗,现在的冼囊,一分两分的钱都深藏不露,可他又说了,“有朝一日再赚钱,定让身边鸡犬都升天”,据说,当时他是坐在一片树荫里跟村中孩子们说的,背靠的桑树像个伞盖一样罩住他。
冼囊不愿像旁人一样靠搬砖种田攒点小钱,他喜欢坐在桑树下,望着天,等着钱,或者买彩票中了大奖,或者被富翁富婆认作干儿干孙,总之是希望大风一阵,吹落脚底黄金难记、白银无数,就算大风没有吹来什么,也希望狂风之后的乌云里突然像暴雨般砸下珍珠玛瑙翡翠钻石••••••
可惜冼囊没钱买彩票,又懒得日夜关心,碰巧旁人说中奖都是内定的,冼囊坦然淘汰了彩票,又因长相凄惨,五官攥到了一起,背微佝偻,眼小眉薄,脸上叠起皱数重,富翁富婆也不愿多看一眼。
最后,冼囊决意靠捡钱生财,幻想着能在某天捡到百万美金,然后吃喝嫖赌,逍遥一生,顺便让身边鸡犬升了天,突又想,美元贬值,拣了岂非吃亏,却不知世上还有何种钱币在升值。“唉,忍了,吃亏是福,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冼囊这样想。
可惜,市容整洁,人人谨慎,路上本就难有财路,纵有,以冼囊的懒性也让别人捡了去。数日无获,耐心磨尽。
还好,冼囊如其他桑树下的人一样机智,心生妙计,自抛自拣,又恐有人抢在自己之前,不敢抛出十元二十元的大票(冼囊现在没有比这更大的)。蹲在墙角,顾盼无人,翻出身上十几个兜,挨个抖抖,寻了一枚一角一枚五分的硬币,没选纸币,怕被风刮跑,吃了大亏。
日出到日暮,冼囊才找到一处偏僻人少的巷道,两侧的木门常关,偶尔开门也是出来几个老太,拿着马扎凑成一团说李长王短。冼囊捏了捏两枚硬币,狠盯了几眼,仿佛怕它们飞走。使劲晃了几圈手臂,终于在臂酸手麻时把硬币轻推出手。
冼囊盯着它们在空中划出两道闪着光的弧线,坑坑洼洼的泥路,摇摇晃晃地滚,渐渐倾斜,倒下,仿佛听到重锤砸到地上的闷响,他牢牢记下这两枚硬币的位置,身体赶紧奔出巷道,恨不得让头留在这看着,刚出去就转身,缓缓走回,欣喜地拾回钱,心满意足地插在衣服里侧自己缝的兜里,哼着歌离开。
如是,一日一次,如此数月,冼囊又倦了,毕竟数目太小,什么也满足不了,隐隐有放弃此道更图良策之心。偏这时,某次捡钱中冼囊弄丢了一角的硬币,恨得咬碎了牙,骂破了嗓,少了五分尚可忍,没了一角绝不行。头可断,血可流,这个一角不能丢。冼囊为此正式放弃。
不想,几日过去竟心痒难忍,汲取旧教训,冼囊不敢再用自己的钱,还好,他的几个亲戚还算仗义。可既是借别人,何妨多借些,二十元、五十元的票子又有何不敢?可拿了二十元、五十元的票子竟像举着人血馒头,不敢拿又不敢放。
熬了大半天 ,终于歪着身子垂下胳臂慢慢放开攥钱的汗手,又赶忙拾起碎石块压上,一则怕风吹,二则怕人看。还是迅速跑出,但这次是迅速跑回,迅速攥住却极缓拾起,冼囊的全部快感都集中在此刻,这一刻,陶朱公、沈万三、端木赐、伍秉鉴、乔致庸、胡雪岩等一帮人的灵魂附体了!双手展开纸币,对着阳光,看了不知多久,直到眼角流了泪才极慢揣起(还是那个自缝的小兜),跳着出了巷道。
想到借的终要还,还了就得在自己的手中消失,于是冼囊想,这钱原就是自己所有,把还钱视为施舍、奉送,眼中还隐隐的藏着骄傲。还钱时摸了再摸,展开,用食指和中指托在钱底下,拇指按在钱上面,抖抖地伸过去。别人接走后,冼囊心里暗想:又帮身边鸡犬升了天。
现在冼囊似乎还在拣着钱,做着发财的梦,不知道是不是还想着让周边的鸡犬升天,据说他用的钱越来越大了,为了保险,他选了绝对没人的地方,因故,已好久没再见过他。
Paste_Image.pn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