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曹雨琦
日本人长冈贤明所创立的二手设计品臻选店 D&DEPARTMENT,倡导“long life design”(长效设计),想要拥护、创造一个长久的可持续的世界,而不是昙花一现的消费社会。他意愿在日本境内展开 D47 计划——在日本 47 处地区遴选在地优秀的手工匠,开发更多符合长效设计的用品,再向全日本推广。
在 2017 年,他受到来自中国安徽黄山旁边一个小乡村——碧山的邀请,把 D&DEPARTMENT 在中国的第一家店开到那里去。
这无疑是一个狂野的构想。
到了 2018 年 10 月,这个构想已经变成现实。
阴雨连绵一天,经了雨的碧山村显得更为安宁,又净又静。徽派建筑的白墙黛瓦、远处群山与田野的绿包裹在朦胧雾气中,相较晴日,这是更为珍贵的色彩。
位于黄山市黟县的碧山村并不地处偏远,出县城往北四五公里,向右再向右,望见村口地标云门塔,再过座桥就到了。但这里的生活与唯现代化马首是瞻的城乡结合部保持着距离,在这样寒冷潮湿的雨夜,稍作留意谁家的大门敞开,就很有可能看见主人坐在火桶里——澡盆似的木桶,底部烧炭,端坐其中,膝上盖棉被——这是皖南乡村地区御寒的方法。
碧山公交站点平时观光客不多的村落,在这个周末访客络绎不绝,“设计品牌为什么选在碧山?”没有来过这儿之前,很多人心存疑惑。
村子不大,沿着石板小路,一会儿就来到碧山工销社,这里已经打烊,几盏灯懒洋洋半工半歇着,孔雀蓝色的货柜显得幽微,相比这几日白天人头攒动,此时店铺像是泡澡后的松弛。“D&DEPARTMENT”首家中国店的开业典礼刚刚结束,首日营业额为四万六千元人民币。
碧山工销社原为建于 1964 年的供销社,在碧山村的中心位置,有时被戏称为碧山村的 CBD。
上个世纪,政府曾拨款十万元给供销社当时的承包人汪正龙,用于拆除老货架,改造成超市货柜,他没有采纳这个建议。汪正龙的拒绝,竟然成为 D&D 把这选为店址的原因之一。
2017 年,长冈贤明受到邀请,来碧山选址。在几个备选店址中,他中意工销社:“所有商品都收纳在货柜中,只有通过与店员进行交流才能购买。这是一个传递商品故事的最佳选择。”
工销社外貌与原主人汪正龙此前,早在 2015 年,上海汉室设计管理机构租下供销社进行设计改造,改“供”为“工”,“工”的寓意与策展人左靖发起的百工计划相关。他带领学生进行黟县当地手工艺调研,想建立较为完整的黟县百工档案,这一系列工作需要一个实体的物理空间来承载,正好村中心的供销社能满足这一需求。
工销社被改建为前店后坊的格局。前店是一排排整齐的、满带岁月痕迹的壁柜和货柜,保留了 1964 年创办碧山供销社时的样子。后坊则承担了食宿、观展厅、茶饮、读书、戏台演出等多种功能。能容纳十人左右食宿,也举办过数场展览和一次啤酒音乐节。
工销社开幕“早春二月”展览现场虽然处于村中心地带,但是工销社门前的场地并不算大,比后院戏台前的空地还小一些。D&D 开业典礼在店门前举行。这里是村里的交通要道,仪式举行时,一台农用拖拉机“突突突突”经过,仪式因此停顿了数秒,直到这台机器彻底经过。画面有些喜感。
简单的致辞、剪彩、鞭炮声响、大门洞开顾客涌入……一套程序下来不过十来分钟,没有配备话筒音响等,因为毫无必要,当天在场的人算不上太多,或许一场乡村婚礼都可以比这热闹些。
本次D&D店铺平面导览,与工销社原有货品无明显分区开业三天以来,长冈贤明每天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店里,为客人讲演后坊有关他与这个品牌的展览。他有一对八字眉,略微向下,使得他的表情总是呈现“囧”字,显得可爱可亲,他连续几天穿着同一个款式的格纹裤,终于有粉丝发问:“长冈先生,您到底带了几条这样的裤子?”翻译一番沟通,只见长冈贤明微微一笑,“四条。”大家都笑了,说:“很长效了。”
“长效”不是他与粉丝之间的暗语,通过多年开店经验的积淀和不断出书阐释自我,长冈贤明身体力行的“长效设计”原则在当今社会很有俘获力。“国内对长冈贤明的印象要么是全然不知,要么就是粉丝,很少碰见中间地带。”和我一样身负采访任务的媒体朋友这样评价。
长冈贤明在工销社里D&D 坚持使用回收而来的纸袋作为店内购物袋,碧山店也不例外,向大家募集家中闲置的购物纸袋,鼓励顾客在光顾黄山店时将不需要的纸袋带给他们。远道而来的纸袋不在少数。它们中绝大多数是在上海分享会当天募集到的,工作人员称回收到的纸袋占发放比例的 80%。连日来,店内的主要消费力量是认同 D&D 理念的粉丝,回收崇明土布做的帆布包,最为抢手。
打烊时分,我在后坊见到邢瑞,她负责碧山工销社项目整体运营,行政和经理方面的业务都需她料理,她的声音略显喑哑。
邢瑞来碧山快两年了,自称“新碧山人”,她打小在皖北的城镇长大,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乡村生活,来到碧山并非因为归隐的决心,而是对乡土社会本能的亲近,她认为她需要这样的生命体验。
这不是一件当机立断的事,农历新年前,她来碧山一趟,拍了些照片。然后回家乡过年。看着那些照片,越发想租房或买房住在此处。愿望随着时间推移,反而更加炽烈。于是清明前后又来一趟,把接下来的生活定下来了。
她租下一户普通的农舍,一年租金为 6000 元,接着花了数万元买材料和请工人,把房子改造了一番。除了生活起居必备房间,还有一间书房,装着攒的一千多本图书,屋外一个小院,院子里一小片竹林和几畦菜地。
邢瑞在菜园里种过玉米、空心菜、苋菜、韭菜、红薯、西红柿、辣椒、黄瓜、南瓜、葫芦……也种过月季、紫荆、映山红、美人蕉、葱兰、紫罗兰、茑萝……田园生活怡然自得。后来她成了碧山杂志书、百工公众号编辑、碧山百工品牌运营负责人,目前还有工销社的职务加身……小院也就渐渐荒芜,“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邢瑞租住的小屋在碧山书局附近这与她为自己打算的既定轨道不太符合,起初她只是抱着“半农半X”的理想来的,原本打算在这里读书写作准备博士,做些观察好写论文以当国外博士申请的文书。毕业于人大新闻学的她在《光明日报》工作多年,有文字从业经验,起初帮工销社和《碧山》做材料整理,做一些接待工作,一边进行着自己的计划。直到 D&D 开店筹备期间,打理工销社才成为她的主业,成为一份较为正式的工作。
我们交谈后她匆匆告别赶往村口,团队翻译发烧,她需要联系诊所大夫来打吊针。连日来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使她常熬夜,所以她笑称自己的夜猫子作息并没有因为来到乡村而改变。
2017 年才与碧山有交集的邢瑞,对于有故事的碧山来说,是一个新人。
作为一个国内成名已久的乡建社区,这里的变化起源于 2011 年,乡村建设实践在黄山脚下这个村落生发,吸引了艺术家、建筑师、乡建专家、作家、导演、设计师等人纷至沓来。
这个黄山脚下名不见经传的乡村渐渐走向传媒视野,然后被更多人所熟知。
那个时代可以看作是碧山的 1.0 时代。
林小熏本人之前任《碧山》杂志书副主编,学者、策展人左靖为该书主编,他们都是碧山这几年变与不变的亲历者。
《碧山》系列出版物将碧山视为第二故乡的林小熏当时也对自己在做的事产生过怀疑,做杂志书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隔绝”,只埋头编稿,和行业中的知识分子交流,解读一些曲高和寡的理论,她意识到这样是没有力量的。只在理念上思考,不足以打破壁垒。
于是她决定走出阁楼。做杂志书时并不晓得受众到底是谁,游学建立了纽带。碧山并不是铁板一块,它有着自己的有机联结,她成立了“早春游学”,想通过“鲶鱼效应”一般活化碧山这潭静水,错落在村里东西各处的“精神坐标”连点成线,更重要的是将碧山村与世外孤岛链接起来。
早春游学与碧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早春”二字得名于工销社开幕时的“早春二月”展览,这个文创游学项目希望通过行路的方式,推动现代都市人发现和共同创造小地方的价值,营造“新故乡”,碧山是多次游学行程的目的地。她已记不清两年间总共带队伍来过碧山多少次,工销社开幕、精酿啤酒音乐节、七人美术展……村里的每次大事件几乎都有早春游学的参与。
在城乡对立的思维里,这类文化活动只合出现在城市中,早春游学的出现,就是想打通这种二元对立的成见。“不同群体之间彼此对立,城乡之间,文化与商业之间,我想让碧山的文化在消费社会中成立。我认为人人都是有乡愁的,这是人类的生物性。在城市,每个人都是拼图里破碎的一块,需要回到自然的全景中,就好像回到整个拼图里。”
平时林小熏长居在上海,常年来往碧山,很像缘溪行探访桃源的武陵人,也有人把她比作“船夫”、“摆渡人”,很贴切。
我本次行程,便是受到早春游学的邀请。如果没有随着“早春”走,这趟短途旅行无非如下:去先锋书店的第一家乡村分店碧山书局坐坐,到业余画家青年丁牧儿兼职酒保的“狗窝酒吧”喝一杯,夜宿诗人夫妇开的乡村客栈“猪栏酒吧”,浮光掠影。
跟随早春,能看到碧山的侧画像。我们拜访姚师傅的“芳芳小舍”,姚师傅家还挂着前几年个人摄影展上的作品,那是一个学艺术的大学生帮他筹备的,他在墙上贴了一份自我介绍:
“姚立兰、男、汉族,字克香,艺山川,号浪漫。出生于 1944 年 1 月,安徽黟县人,退休教师,从教 34 个春秋。摄影爱好者,喜欢交友、读书、书法、养花、听音乐、聊天、自由自在的浪漫生活。”所以大家也依他心愿称他为“姚浪漫”。
他誊写李白的《栖碧山》和张九成的《碧山访友》放在窗台:“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姚师傅装点的外墙梘溪旁一户农舍,雅号“靠山邸”,主人是年逾古稀但身体硬朗的钱师傅,他承包了两座山,种茶、种水果、种菜,他在山上造景,取名“牛郎屋”、“织女亭”,可以歇脚赏景,又野又雅。林小熏带队的游学常把钱师傅家作为必经的一站,钱师傅总会带大家在梘溪边汲水,去山上烹茶。
钱师傅的小院也被他自己雕琢得有些意思,所有家具和装饰品都是自己手工制作,桌椅、茶几、板凳,灯罩,用藤蔓弯成的“寿”字,掏空树桩得来的垃圾桶……在竹子小的时候,刻上诗句,待它自己生长,足够粗壮时劈下来当楹联。他在园中为孙子造了桥当玩具,命名“回首桥”,因为院内空间不大,走几步就得回头,故得名。院里养了很多只鸟,据闻其中一只八哥会说碧山话。一口水泥砌成的鱼缸在院内显得别致,钱师傅介绍说这是他和孙子的共同作品——孙子把鱼缸打碎了,他进行修补。凑近才能看出来他把裂痕都画上水草,看不出曾经的裂痕。
钱师傅自己砌的鱼缸钱师傅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每天都在创造,每天都在与自然互动,有时甚至会为了小物件赶工到凌晨,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也不是以此谋生,乡野里这种对美自觉的追求令人感动,原生、质朴,有创造力。
村中做糕点的人家,叫“古味园”,小院打理得也很精彩,不知道的人转进去会以为是搞园艺或是从事微缩景观制作的人家。
“这样的人在碧山比比皆是。”邢瑞说,“有次路过砖工师傅家,发现他家院子里也隐藏着一个小园林。在没有外来人员‘建设’的情况下,碧山自身的美学也在正常运转。”
“碧山本身的自然、淳朴、创造力,再加上工销社、碧山书局、猪栏酒吧这样的文化空间的存在,使得这个村子的文明程度甚至超越了大多数城市。不能否认,这的确表现出有些人批评的城市精英的审美倾向,但是这里面有村庄和村民自身的美的基础。如果说我们在碧山做的这些事情太多‘精英化’,那可能因为碧山本身自带精英特质。”对于外界的评价,邢瑞这样回应。
服务工销社一年多,邢瑞对“乡建”这个词还是感到有点不适应。她说,在村里开设这个空间,为村子带来一些名气、一些客流,带动一些村民收入,但这些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如果在这个层面上谈乡建,便觉得很惭愧。但从传播的角度,假使上面说的闭环能够实现良性的自我运转——有越来越多的手艺人愿意以手艺为生,那么这个乡建项目就可以说是成功的。只有实现这个闭环的良性运转,对乡村、对手工艺才能产生实质性的正面的影响。
仅有碧山工销社这一个实体空间,离团队的理想还很遥远。碧山工销社团队打算让“碧山工销社”走出碧山,目前第一家店定在西安。西安店除了零售外,很大比重是餐饮,希望大家在烹饪与享用的过程中,对发源于民间的饮食文化和蕴含其中的手工技艺有更多了解,通过饮食感受的四时节令变化,更亲近乡土自然。
虽说对“乡建”这个词存疑,但邢瑞不反对继续这话语场里继续发声。“对乡村的共同关注使年轻人开始考虑把在乡村生活工作作为人生选项之一,也因此出现了在城乡之间游牧的年轻群体。我觉得乡村最大的问题可能是没有人、空心化,只要人回来了,尤其年轻人回来了,乡村就有了希望。”
除了返乡青年,村里还有外来的“山二代”——狗窝酒吧的老板丁牧儿。
丁牧儿画像丁牧儿个子挺高,鞋尤其大,46 码,像船一样。不对他的身份进行介绍的话,会让人以为是名清爽的理工男。他的爷爷是画家丁立人,母亲是诗人寒玉,“牧儿”这一充满诗意的名字就是她所起,像放牧人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1994 年出生的牧儿已经在碧山待了四年多,出身美术世家的他中专毕业后他没有考虑升学,而是选择来村里帮母亲打理猪栏酒吧,他向来开玩笑说自己是“碧山大学”的第一个毕业生。
动物驻足狗窝酒吧不足为奇他运营的猪栏酒吧并不养猪,也没有酒。“最初家里第一家民宿,在猪圈上改造布置的,所以叫猪栏酒吧。为了纪念这个地方,我们所有的店都沿用了这个名字,但随着时间推移,店慢慢转型,酒吧也不再存在。不过我想我们村应该有个小酒吧,一个乡村小酒馆,就像在国外的小镇里,本地人也会到当地的酒吧来一杯,总会有几个老面孔可以说说话。”
因了这个心愿,他开了一家真正卖酒的酒馆——狗窝酒吧,原来是村里村民的婚房。现如今,丁牧儿和他的女友,同为 1994 年出生的女生,是这家酒馆的主理人。
原本丁牧儿只是想在“村口最亮的地方”让大家有个谈天的去处,有个外国顾客问他,为何店里没有自酿酒。这把丁牧儿问倒了,一个酒吧的自酿才是其灵魂。“我们应该有一款自己的啤酒,因为来碧山的人都是懂得生活的人,让他们喝水啤太对不起他们了。
碧山精酿作为店里的酒保,丁牧儿亲自制作精酿,最早的两款,名叫“天光”和“落昏”,在当地方言中,分别是早餐和晚餐的意思。后来出了“黑多”,一语双关,用料中黑芝麻很多,黑多两个字合起来就是当地黟县的黟字。
有精酿啤酒,就应该有节日供人共飨。今年 7 月,丁牧儿在碧山策划精酿啤酒节,请来了“五条人”,他认为这个同样发源于乡野的乐队和碧山气质很搭,原只是打算朋友间一场狂欢,后来来了几百号人,现场准备的两百个手环根本不够发。
啤酒精酿节活动海报在狗窝酒吧可以喝到牧儿发布的所有精酿啤酒。运气好的话,赶上他举办品鉴会,只需缴纳不到两百元,就可以喝到近十款品质优良的精酿啤酒。
除了打理狗窝酒吧,他还是猪栏酒吧的少东家。2004 年,他的诗人母亲用10万买下西递一座老房子,改建成民宿,而今发展到三家,是谈到碧山不得不提的坐标。
同猪栏酒吧一样从 1.0 时代连亘而来的碧山书局,这所先锋书店的第一家乡村书店早已声名在外,为碧山吸引了客流。尽管今年碧山书局把二楼外文书库更替为二手书店,但人们提起它时,更常说的是,“碧山书局没有变。”这种不变显出一种步入中年的迟暮感,但是也不失为一种守望与驻守。
目前书局的店长是 95 年出生的年轻人刘丹东,这个年轻人自去年参加工作起,一年以来已经轮转了先锋书店的多家分店,今年夏天来到碧山书局。目前店内职员三人——总店派来的店长丹东、当地女店员、前村长姚寿昌。姚老师同钱师傅一样,是村里受人爱戴的老前辈,他手绘的碧山地图被印制出来在书局售卖,是书店的畅销单品。
碧山书局,原为村里祠堂碧山确实像是一所偏居一隅的大学,丁牧儿是这所大学里最稳定的学生。他碰到过许多呆上几天或是数年的插班生,邢瑞、刘丹东或是我。之前的“教授”有的离开,有的仍在此处耕耘,也有更多年轻的新生力量加入,但是 1.0 到 2.0 之间不存在断层,年轻一代仍在反刍前辈们留下来的“文化遗产”。
碧山 2.0 的时代已经隐隐到来了。
前文提及的一个个精神坐标的内在联动,共同初步描摹出 2.0 的样貌:村口最亮处狗窝酒吧、位于“CBD”的工销社、可登楼远眺云门塔的碧山书局,构成了碧山文创生态的基本图谱。早春游学像是珍珠项链穿针引线的细绳索,将闪着光的个体串联:钱师傅、姚老师、玲姨、石雕手艺人、当地篾匠……
碧山的幸运在于,早前受到的美化和改造,奠定了后来乡村建设工作的基础“调性”,使得某些真正珍贵的精神内核得以保留,从而与其他旅游村区别开来。
与热门景点的近在咫尺,更让人对它至今仍保持着朴素而诗性的古意感到惊奇。当今,资本的介入太容易了。一点贪婪之心,向所谓现代迈出一只脚,踏空一步再永远坠落下去,太容易了。尤其地处大黄山景区圈中算不得偏远的位置,这样的坐怀不乱令人吃惊。
现代化的脚步并非完全停滞,村民的生活方式也有变化,大多数人家都作了些改进,比如厕所系统或人畜分离。我借住的玲姨家,是徽派的“四水归堂”式民居,楼梯宽度二尺余,容不得两人同时上下,尽管楼间距很高,但是木结构的房子哪一处有动静,举幢皆闻。这座有两百来年历史的老房子,只她一人看管,作了简单修整,建了卫生间,以招待我这样的外来客。闲暇时她料理门前的几畦菜地,种茶,做点农活,一年收入四万左右。以此类方式创收的村民,不止玲姨一家。碧山村民无需像热门景点村落的居民那样“表演他们的生活”,或是“上村口抢生意、卖假古董”。
一些新变化也在生发,碧山变得更轻盈了,2017 年至今它所焕发的新的生机足以抹平之前两年的沉寂。在 2.0 时代拉开帷幕时,D&D 的开业或许是一剂新的活力注入,它会与碧山当下文创图谱发生什么有趣的化学反应,目前还在“过柱”(某些化学实验中有必要的提纯过程)。
精酿啤酒节那天傍晚,林小熏和友人步行去现场, 一群人在潮湿静谧的黄昏一同走向大山连绵处,有着“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般的意境。这样的时刻,在目前普遍充斥无力感的时代,恍若一个窄小缝隙,“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在 1.0 时代反复耳提面命的使命在现在的碧山鲜有提及,林小熏说,“碧山的可贵之处不是要去继承某人的遗志或去拷贝某种模式,它本身具有自发性,来到这里的人们受到启发,再在其中做自己喜欢的事。”像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般,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文中图片来源:三明治记者、“碧山杂志书”、“早春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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