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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红彤彤的太阳才刚刚爬上东边的那片天空,空气中涌动着一股骚浊的暗流,这一片低洼的房子便笼罩在一层灰濛濛的薄纱中了。
老姜头光着膀子正在往一台旋转的和灰机里添装水泥,旁边另有一台电机带着一个钢筋管架的模子在飞速的旋转。看上去这都是些简易的机械,操作起来也并无复杂之处,半自动的程序便显出了人工劳作的辛劳。
老姜头的身边,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拿着口铁锨,也跟着在不停地忙碌,只一盏茶的功夫,这一老一少便大汗淋漓了。 老姜头今年四十八岁,看上去倒像是五十好几的人。他身材高大,身板略显单薄,脸皮皱巴巴的,一脸苦态。他头发已经半秃了,眉毛却很重,瘦削古板的脸上此刻却露出几分快活的神气。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他熟极而流地重复着那貌似单调的动作,与那小青年的配合也异常默契,两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是不必说的。在这种工作状态下,两人都一语不发,取而代之的是目光和肢体的接触,或许他们都憧憬着辛苦劳作后的美好回报吧!小伙子盼着多挣一份工钱,老姜头呢?下个月等他手头的这批货卖出去,他又该赚个盆满钵满了。
老姜头是应该感到满足的。十几年前,当他和老婆只身来到城里时,不名一文,居无定所。靠着原来在农村里学来的手艺,他起早贪黑,勤扒苦做,东挪西借地办起了这家临街的简易制板厂。现在他已经腰缠百万,在城里建起了三层的小洋楼,日子美气着哩!只是他依然保持着从前俭朴的作风,衣服都是旧的,土得掉渣,甚至还缀着补丁,从外表看,有谁能想到他竟是位百万富翁呢?
在那一片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罗列着的圆形水泥管子的后面忽然探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是老姜头的老婆,她来喊两个人吃饭了。这女人四十出头的年纪,染着微黄的卷发,体态丰腴,身材微胖。苹果脸,吊梢眉,描着淡淡的眼影,肤色白皙,新敷的妆粉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角的一处鱼尾纹;她撑着双腮,嘴唇自然地向上撅起,眼睛忽闪着,尽力地向上瞟着,显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穿着一条百褶花裙,藏青色丝光尼龙袜,露出两条粗壮的大腿;只是美中不足,她走路的姿态显得有些滑稽,步履蹒跚,像一只骄傲的母鹅。仔细看,却原来她长着一双外”八”字形的腿儿。她平常是很少来这里做事的,因为这些体力活都是男人们的事情。不过,现在似乎有些不同,女人单薄的上衣外套着一件迷彩褂,长长的褂子的下摆垂至她滚圆的臀部。这也难怪,这衣服原本是老姜头的。女人现在过来一边是喊两人吃饭,一边是察看察看自己能否搭上手,她觉着穿了这样的衣服更符合现时的气氛。
老姜头满意地看了老婆两眼,他觉着这才是患难夫妻的本色呀!自己虽说累点,也是值了。老实说,对眼前的这位女人他是又爱又怕的。夫妻二人的性格迥异:男人老实本份,女人百伶百俐;男人木讷寡言,女人泼辣健谈;男人勤劳质朴,女人慵懒势利;男人穿着随意,不事打扮;女人涂脂抹粉,恣弄风骚。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偏偏走到了一起,惟一的解释是:性格互补吧!在家里,对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姜头总是谦让着老婆的,这也很好地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在他面前,女人常嗔笑说自己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老姜头就说:你这朵鲜花插在我这牛粪上才滋养哩,不然早就枯萎了!
女人嘴上不服,夫妻俩免不了又嗔闹一番,可在心里,女人还是有一种幸福的满足。老姜头哩!虽然寒碜的自己与花朵一般的老婆人前站在一起未免矮三分,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呐!看着人家羡慕嫉妒的眼神,他不免也有几分得意。
只是在一些家庭琐事上,老姜头觉得自己依然不能左右老婆。去年春节,在外打工多年的妻妹回来在城里处了个对象,两个年轻人到姐姐姐夫家里玩。老姜头觉得那男孩子诚实稳重,值得托付。而女人听说男孩在一家国企上班,只是一名普通的工薪族时,当着那男孩的面,幽幽说了句:又是个穷光蛋!
等到老姜头一个劲使眼色制止时,已然为时已晚。那男孩当时脸色铁青地扭头走了,妻妹的这桩婚恋自然也因此告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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