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家都在急于知道出渣房出了生产事故后,秉昆他们会怎么样时,梁老师却说各位看官不要急,并把镜头推向遥远的地方。(思维习惯性连移,这是作者和读者都有的,但梁老师对小说的掌控能力和这样的写作手法很值得羡慕和学习)
周秉义到兵团第二年就调到师部宣传股当上了宣传干事,我说他未来可期,那现在怎么样了呢?我们来去看看他,当然也包括郝冬梅。
“我认为,你还是慎重考虑再决定的好。”
“没什么可考虑的了。”
“那事情岂不是变成我把你给耽误了吗?”
“过来。”
仅靠这四句对话,你能看出来什么?能否知道是谁在对话?(如果电视剧以当时周边的环境当背景,不直接拍到人,我们也只能靠声辨人。看书能够猜到哪两句是男的说,哪两句是女的说就不错了,其实这四句话两句体现出了焦急,两句感觉无所谓,还是挺明显的)
没错,郝冬梅是焦急的,秉义是无所谓的。
此刻,周秉义弯着腰在采摘野花,他要为郝冬梅编一个花环,一个他觉得美丽的花环。
冬梅责备道:“跟你谈你的前途问题呢,你怎么还有那份心思?”
秉义四处张望,只为找到更多颜色、更美的花编一个更好看的花环送给冬梅。
冬梅喊:“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呀?”
她不喊不行,她知道秉义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做任何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即使忽生一念要为爱人编一个花环,即使过会儿他们在公路上分手时花环必然会被抛弃。
而冬梅已过二十六岁生日,即将是老姑娘了,才不愿自己戴着花环的幼稚样子被除秉义之外的其他任何人见到呢!
“别费那事儿了行不行啊!”冬梅又喊,而秉义装作没听见。他搬来自行车,一脚踏车座一脚踏车梁,去摘取那些紫色的喇叭花,就算摔下来,他还爬起来去摘蓝色的喇叭花。
冬梅因为不能将刚才的谈话进行下去,不悦地从旁看着他。
秉义摘够了喇叭花,也不注意冬梅的表情,从她头上取下花环,将蓝色的紫色的喇叭花间隔着遍插在花环上,双手捧着,伸直胳膊,左歪头看一会儿,右歪头看一会儿,这才满意地笑了。(秉义真的是不顾自己的前途,只为了心爱的人编一个花环吗?我想不是这样的,他其实也在做着心理斗争,或者他不想去面对这样让他痛苦的选择)
冬梅不禁有点儿生气,猛一下从他手中掠去花环,使劲往头上一套,将花环套散了,成一条花草绳落在了地上。她捡起来,手臂一挥,花草绳像条彩蛇似的从空中飞舞向远处,一头钻进草丛中去了。(这是花环早就可以预知的命运,也必然只有这样的结果)
秉义居然不明白她为何生气,吃惊又困惑地看着她。
冬梅沉着脸说:“你就当我戴在头上了吧,现在我要求你将严肃的谈话继续下去。”
秉义不悦了,瞪着她问:“什么严肃的话题?”
冬梅说:“别装傻,就是你去不去沈阳军区的事。”
秉义说:“刚才不是谈过了吗?”
冬梅说:“但是没谈完。”
秉义说:“明明谈完了嘛!你让我慎重考虑再决定,我说没什么可考虑的了。不就谈完了吗?咱们就当没这么回事,彻底忘了不就得了吗?”
“这么大的事,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算谈完了吗?你不觉得你是在敷衍我吗?我可是特意为这事来找你的!”冬梅提高了嗓音。
“多大的事啊?我怎么就敷衍你了啊?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当面听到我的态度吗?我不去。我已经明确地向你这么表态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表态的话不都是简单的话吗?你听到过长篇大论的表态吗?我们之间需要与众不同的长篇大论的表态吗?”秉义振振有词,表情由不悦而佛然了。
冬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一转身双手捂脸哭了。(冬梅哭是在情理之中的,假如是周父周母知道,打儿是心估计都有)
当年,全国有十几个生产建设兵团。由于中苏关系紧张,地处中苏边境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具有明显的军队性质。
六月时,沈阳军区谢副司令员(开国少将)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进行战备视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级别很高,司令员由沈阳军区司令员亲任,而颜副司令员本是沈阳军区的一位少将副司令员,平级调任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副司令员后,除了必要的工作请示和汇报须他本人回沈阳军区外,一年大多数时间住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总司令部所在地佳木斯市。
谢副司令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也是为了会会老战友颜副司令员,他们都是老红军。
据说,两位老红军少将在佳木斯相见后,当晚各自打发走随员,几乎谈了一夜。
第二天又谈了大半夜。
当时出卖之风盛行而值得信任者越来越少。他们所面临的问题除了值得信任者越来越少了,不得不防的人似乎也越来越多了,还有有受大环境影响的心理作用,却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心理原因——一言不慎,出口即祸,不但祸己,还殃及家人亲友。现实生活中,因防人之心松懈而忽一日成了敌人的事例不胜枚举。
第三天,谢副司令员将一干随员打发回沈阳,要让生产建设兵团的同志陪着去各师团看看。
颜副司令员工作缠身无法相伴,他将周秉义从师里召到了佳木斯,让周秉义代表自己陪同。总司令部那么多人,派谁去陪同都行,为什么要从某师抽一名教育处的副处长呢?各机关的人们自然不解,私议纷纷。
颜副司令也不管那些,命令下达,绝无改意。
谢副司令员问:“老颜啊,你寻思半天才为我抽那么一个人来,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颜副司令员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回答:“他这里边的东西可靠。”
他又为什么如此信任周秉义呢?
春天时,为尽快让农村要普及小学五年制教育,颜副司令员亲自率队到各师团考察、调研。
在周秉义他们师,自始至终一直由周秉义陪同。周秉义的汇报清楚明白,数字翔实可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掩盖问题,不夸大成绩,不讳言个人看法,给颜副司令员留下了良好印象。
调研组临走前完成了一份调研报告,由颜副司令员签了名,将要作为司令部文件传达各师团。颜副司令员特别嘱咐要让小周同志看看,提提意见。
周秉义还真看出了问题,他认为“要像办好自己国家的教育事业那样”一句严重不妥。调研组的秀才领班则说,哪儿都可以改,就这一段只字不得擅改,因为是副司令员的原话。特别是那种比喻,副司令员一再说过,是他自己认为很有情怀的比喻,他强调一定要写上。谁有意见,谁亲自去跟副司令员提好了。
于是,周秉义强烈要求副司令员接见。
颜副司令问:“我那种比喻怎么就非改不可呢?”
周秉义说:“国家是一个整体,一个师就是一个师,一个团就是一个团……”
颜副司令员打断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我说的是自己国家嘛!别人要非往歪处去想,那是他们鸡蛋里挑骨头,随他们的便好了。”
周秉义坚持道:“那您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进一步说也是对我们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不负责任。您热爱兵团,我们兵团战士尊敬您,不愿看到小人们鸡蛋里挑骨头的事真的发生,您不可以给他们可乘之机。”
颜副司令员就沉吟起来。
周秉义又说:“某些人都能从画骆驼、画虎、画猫头鹰、画松树和山水的画中看出什么别有用心,什么动向来,他们是不可不……”
颜副司令员又打断道:“别往下说了,你替我改。”
(我把这个过程都抄下来,是因为这能看出周秉义这个人的心细胆大,也说明多读点书是有好处的,不去害人但能防止被人害)
谢副司令员回到沈阳军区不久,周秉义所在的师收到了由兵团总司令部转来的沈阳军区的调令:调周秉义前往沈阳军区报到,从报到之日起,即由知青干部转为正式军人,听候军区的工作安排。
一石击起千层浪,此事在师部炸开了锅,连日里议论鼎沸,说什么的都有。最伤害秉义的说法是,看不出一向正人君子般的他还特善于溜须拍马走上层路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以达到目的!才陪了沈阳军区的一位副司令员十来天啊!多大的能耐啊!多高明的手段才能如愿以偿呢?背后这么说的人,基本上也都是知青干事、参谋什么的。
(活灵活现的嘴脸,如果口水可以淹死秉义又不用负责,肯定很多人愿意喷多一点的,毕竟这比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还要让人眼红千百倍)
那些日子里,周秉义备觉聚蚊成雷、人言可畏的压力。但是他连自我辩护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师部领导们没正式通告他。师部经由兵团总司令部转给沈阳军区一份公函,以工作需要为由,试图予以回绝。
然而,师长接到了颜副司令员的电话。
颜副司令员说,谢副司令员的秘书另外任职了,正在物色秘书。老战友向自己要一名知青副处长,自己必须照办。最后,他说:“愿意放人得放,不愿意放也得放。”
于是事情明朗化了,师长亲自通知周秉义。
实际上,师里的领导们绝无阻止周秉义好事成真的想法。发现一名可以被培养成干部的知青苗子并培养成了副处级干部,也是让他们颇有成就感的事。周秉义将全师的基础教育工作抓得卓有成效,他们是因为惜才而不愿人才流失。
师长让他看了调令,调令中注明了若干要求,其中一条是“社会关系纯洁”。
周秉义把调令放在桌上后,波澜不惊地说:“容我考虑一下。”
师长问:“几天?”
秉义说:“五分钟。”(如果师长在喝水,肯定喷)
他需要独处五分钟,并不是必须考虑,而是必须平静一下心情。尽管那份调令让他的人品饱受争议,但它毕竟非同寻常。他此前一向凭此工事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现在却面临有生以来最严峻的人品威胁(这一点非常关键),这恰恰是欣赏他的工作能力,更看重他人品的两位老首长造成的。
站在走廊里掏出了烟的周秉义,紧巴得手都不听使唤了。他所面临的事是任谁都无法也不敢想的好事。他的幸运是自从“上山下乡”成为全国性的轰轰烈烈的运动以来绝无仅有的。所以,他理解了那些对他的人品的侮辱和攻许之词,也顿时对周围的嫉妒一概予以原谅了。
知青们长期找不到归属感,自然也就几乎全无所谓身份认同感,所以都盼着招工、参军、上大学的机会青睐自己。机关知青信息渠道多,离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力场近,故种种钻营现象屡见不鲜。而要达到目的总得付出点儿什么,经常付出的无非便是政治品质、人际道德、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爱情或别人的“地下爱情”,有太多的人通过公开或不能公开、正当或不怎么正当的途径和方式摆脱了知青身份。(多么客观的分析)
当然也有很多的人成为揭发者。揭发者并没有什么实际利益,但偏要那么做,纯粹是为了从破坏别人的好事中获得某种快感。所谓损人不利己在他们那儿另有新解,即损了人便利了己。能揭发地下爱情者,大抵是恋爱一方的朋友或双方共同的朋友,于是不但爱情被出卖了,友谊也遭到了不知所措的背叛。(多么可悲的无奈)
周秉义只吸了第一口烟后,便做出了决定。他固然也是个鱼与熊掌都想兼得的人,如果说郝冬梅是鱼,要获得熊掌必须失去鱼的话,那么他是那种立刻会对熊掌转过头去的男人。(不管是不是真正的内心独白,周秉义都是好样的)
周秉义还没吸完一支烟,便想好了应该如何回答师长,才会让事情彻底了结。
再次出现在师长面前时,他平静地说自己未婚妻的父亲现在仍是被打倒的“走资派”,不符合人伍条件,所以放弃此次难得的机会。
师长愣住了,他还想为秉义争取,但又不能说得太直白,提醒《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的思想精神。秉义明确表示自己知道,但他不会做一些小动作。
师长倍感遗憾,在秉义离开前说:“周秉义,你可把我的话听明白了,在调令的有效期内,师里是不会向沈阳军区提前做出答复的。”(师长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秉义再一次成为师部的头条新闻,在爱情的海誓山盟变得轻如鸿毛的当时,用今天的说法,他似乎代表了一种关于爱情价值观的正能量。
他爱的女知青究竟漂亮到何种程度?这逐渐变成了知青们最感兴趣的一点。这也让郝冬梅难避滋扰,也因为这样她才知道秉义的事情和选择。
所以,郝冬梅十万火急地约见秉义,也有了刚开始的那四句对话。
这一章也很长,我用了很多时间才看完,写到这里,我决定放下书,就凭还没忘记的印象来结束这一章好了,不然我也不知道会抄多少字下来,因为真的不舍得忽略。
周秉义以别人无法想象(至少是想方设法不为人知)的理由放弃别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机会,也与郝冬梅完婚了。
说起秉义和冬梅的交往,别说别人,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相信,十年左右的关系,在结婚前,冬梅还是一个姑娘,但他们真的就这样做到了,秉义从没把手探入她的怀里,也没解过她的一颗衣扣。
冬梅,一位副省长的女儿。秉义,一位建筑工的儿子。秉义认为他与她的爱情太奢侈,所以秉义对冬梅的主动并没有忘乎所以。直到冬梅第一次来到光字片看到这一带的人家,她哭了,替她父亲向秉义鞠躬道歉。那一夜,秉义失眠了。
说到秉义与冬梅的交往,就不得了提周蓉(梁老师的这种写法太妙,塑造一个人的形象原来可以这样)。当秉义有什么问题与周蓉讨论时,周蓉的表现以及对秉义与冬梅之间缺乏激情的点评,难怪梁老师会欣赏周蓉女性独立的这个性格。而周蓉对自己的评价,用周母的话来说就是神经病,但她就是这样做的。在几千公里以外,周蓉就能教冬梅如何让自己成为女人,唐向阳对“知识就是力量”的理解不知道有没有达到这个层面。
这一章还写到陶平与夏季风之间也是有过一段恋情,却弄到恨难平。秉昆解救陶平是出于一位建筑工人儿子的本能善良和认知,而冬梅出的点子才是最为巧妙有效的方法。
时间差不多要过“今天”了,就这样结束这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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