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难得有五天假期。疫情影响,也在家待了近五个月。往年的劳动节,不管再忙也会抽空去十几里外的大山脚下看看外公。特殊如今年,没有机会去探望他了。
外公姓刘,年轻时是一位教师,我们姑且叫他刘老师。刘老师年轻时个头不高,脸有点圆,还有点相似邓小平爷爷的慈祥。外婆原先是幼教老师,貌美如花。工作还是其它缘故,总之他们相遇了,结婚生子。刘老师有四个孩子,男女各半,母亲是最小的。
外公生于战争年代,当时还没赢得全面胜利。鬼子进村,全家老小便会躲进深山,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有一次,没能及时撤退,敌人搜到了外公家。年幼的他和家人藏在衣柜,虎口脱险。有关外公的事迹是母亲告诉我的,彷佛一代代相传的历史,烙下时代的印记。
母亲说,外公结婚有小孩后,微薄工资终于有了熬出头的机会,校长的任命就快下来了。可酒精坏事,醉酒肇事的外公选择了辞职。改革开放还未实行,教师薪酬和普通人相差不大,还总有条条框框束缚,远离也是好事。
离职后,外公反而干的风声水起。手工贩卖或做点生意,在贫穷的年代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外公拥有很多技能,会拉二胡会用竹子编各种东西,书法看手相,好像什么都会一点点。
自我认事以来,有关外公的记忆并不多。几岁时我爱住在外公家,一间间的平方,踏实温暖。有一次外公兴致正高,拿起角落里的二胡拉了一首。二胡是中国传统的乐器,可俗可雅,标志性的声音也能千姿百态。我不懂欣赏音乐,年少时感觉和街头电视上拉的都一样。
我读小学,外公家建楼房,他会戴着一顶草帽远远观望。星期六母亲牵着我去探望外公,走在黄泥路上,外公正骑着自行车上街。车是老式的,前面一条高高的横杠。小孩子的脑储量有限,那是我记得外公健康骑行的最后一次。
四年级,外公病倒了。长期高血压导致脑出血,错过了抢救的黄金时间,没能有一个良好的愈后。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浓,弥漫着哀伤。舅舅阿姨们都哭了,母亲回忆说我也哭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一零年那时,康复还不普遍,出院的外公就一直住在我家。准确点是一直躺在床上。
外公占据了我的床,上学放学每天都要和他打招呼。感觉挺长又很短的一段时间。
中药配合治疗下,外公回家了。第一次脑中风不算严重,扶着床靠着拐杖,慢慢又能走路。课本上讲脑中风是“跨圈划栏”步态,上肢患侧屈肌张力高,下肢相反。外公当时就是这样,尽管不太便利,但逛街买菜散步还是一项不落。
生活和以前一样并无多大变化,自理平静的生活度过了好几年。
初中,外公脑中风复发。把生活比喻为风筝,以前是自由翱翔的雄鹰,第一次脑中风是补了一次线的海鸥,而现在是被雷击中残破不堪的破烂。外公不能自理,也不能走路,理所当然地,外婆成了他的私人免费护理。
随着身体的日益消瘦,神志也在慢慢退化,有时甚至说一点阴间糊话。自己的儿女外孙,外公会说成别家的孩子。外婆从年轻就被照顾,外公的病情让她措手不及,抱怨甚至骂也是常有。当一个人不能自理时,似乎就变为一个没用的累赘,唯一依靠的也只是曾经积攒的亲情。
外公第二次脑中风后,地理位置原因,我们家去探望的次数还算多。初三那会,我中考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之后一段时间,外公总问我,现在是不是在那所高中读书呀?惭愧的是,某些原因并未去那里。和外公解释不了,也就这样模模糊糊翻页了。
外婆说,外公总爱喊我小名。邻居家孩子正巧与我同名,次数多了还遭到别人辱骂。外公四个孩子,后辈也多,却唯独只喊我的名字。
去年劳动节,我报了一个课外培训班,没能回来看外公。期末考试前一天中午,家人通知外公没了。最终没赶回去也没见上一面,痛苦多年的外公也终于解脱了。
现在的我学康复,了解很多关于脑中风的治疗知识。视频图片还是病床上的真人,也会接触不少。而见证我小学到大学的外公不见了,永远离开了。
外公葬在田地里,我没哭。有的也只是怀念和回不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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