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不寻隐者遇

雨夜不寻隐者遇

于倏

晚饭作罢，院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太阳还没落山，便下起小雨来。空气中的热浪早已散尽，鸟儿们扑腾着翅膀陆续回巢。除了雨声聒噪，街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正值七月酷暑，我坐在门前点起烟，享受这片刻的惬意。忽然想起朋友约我今晚讨论油画，便随手提了把伞，走进雨中。

斜阳欲坠，夜幕悄然落下，天边鹧鸪双归，地上芳草渐隐，一切似乎趋于宁静。朋友约我在半山的书屋里见面，书屋坐落在城边的半山腰，四周绿树环抱，只留下一条崎岖的小路通往深处。平日里除了些寻求静谧的人，很少有人光顾。书屋的主人是一位老教师，据说他退休之后便在这半山处开了这间书屋，免费供客人阅读，偶尔也出售些点心饮品。

月亮渐渐地升高了，我也来到了山脚下。一条林荫道逶迤在山间，这条僻静的路白天很少有人走，到了夜晚则更加寂静。四周没有路灯，只能靠明月来指路。正巧今晚下雨，湿润的路面在月光下反射出晶莹明亮的冷光，仿佛擦拭过的银器一般。宁静的氛围教我放慢脚步，好似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我索性收起伞，冒雨前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没了伞遮在头上，我心里顿觉豁然许多。或许是我很久没有独自感受过真正的宁静了，在这一片天地里，我可以什么都去想，什么话都可以说。平日里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大可完全抛到脑后，我忽然间懂得了朱自清先生说过的“独处的妙处”。不过说来也奇怪，尽管我可以在这片天地里为所欲为，可我又有什么能做的呢？平日里想说却说不出的话现在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平日里想做却又做不了的事儿现在却又无心再做。何必顾虑这么多呢？我想，旋即点起烟，边走边四处打量着。

路的一旁是参天的古树，另一旁则是斑驳的石壁。月光幽幽泻下，原本鳞次栉比的断崖石壁显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样子。奇峰怪石，浑然天成；悬崖如削，摇摇欲坠；峭壁巉岩，嶙峋起伏；巨石嵯峨，巧夺天工。叫人近观而生畏，远望而叹奇。断崖垂于月下，清浅月光如泉似水，枕岩而泻，源源不绝。我不禁感慨万千，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确叫人折服。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看了许多关于山水恢弘壮丽的描写，如此身临其境地体悟大自然倒还是头一回。“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正如欧阳修所悟，个中其妙趣乐之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今日得见，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反观当下，直教人抚膺嗟叹，肯綮之处不予多言，便小作一首打油诗以酣心胸——纵有贤人识好景，总有闲人不知趣。闲人作何不知趣？未学贤人躬亲访。

走到林荫道的尽头便是进入书屋的小路了。雨后遍布青苔的石阶叫人不敢轻易落脚，加之树盖遮天，原本崎岖的路现在更是难以辨别。我打开手机电筒，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倏地，路的那头隐隐约约浮动起一道白光来，还未等我看个仔细，对面便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小伙子！关门了！不用进来了！我这就出来回家！”

“哦！知道了！”我只顾着听他说话，没留心脚下，一个踉跄便作狗啃状扑倒在地上。

“哎呦！当心点！”老人走近伸出手，“下雨天，我以为没人会来了。”

“谢谢！”我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一朋友约我来这儿碰个面，没想到您这就关门了！”

“实在抱歉！”老人和气地说着。

“不要紧的。”这时我才发现朋友已经在微信上告诉我改天再谈。

“我开车了，咱们一起下山吧！”老人说着给我递了一支烟。

“谢谢！您开这书屋多久了？”我点了烟问道。

“大概六年了吧。”

我点点头，没再追问。

“像我这个年纪，做事儿已然随心所欲不逾矩。”老人自言自语，“书屋虽小，却能得一份宁静。书屋刚刚开起来的时候，来的人不少。现在嘛，门可罗雀矣！”

语罢，汽车已经到了山脚下，我谢过老人便又回到了林荫道上。风停雨住，我坐在路边点起烟享受这片刻的惬意。

雨夜不寻隐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