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部的森林 七

七 找到圣湖

迭部的森林 七

白玛骑着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山路似有似无，轮胎被碎石泥土挤压和放松，无奈地改变着形状。山谷虽说是一个娴适的去处，但要想到达这里，却并非易事。因为四面环山，白玛必须翻越一个相对低矮的山口，才能进入。这里没有开发，也没有公路。以扎西和白玛两兄弟的财力，几乎无法完成修路这么浩大的工程。好在有摩托车，这让他们路上耽搁的时间少了许多。

白玛骑行了三个多小时，在傍晚时分终于到达山谷。这时山谷十分幽静，西边的乌云层层叠叠的压迫着山顶，天空瞬忽暗了下来。不一会，有细丝般的雨滴打在他脸上，他感到一些凉意，风来了。

白玛把摩托车停在小木屋廊下，自己迅速跑进去，拿了三件雨衣。他自己先穿上一件，然后将另外两件卷吧卷吧，绑在摩托车后架上。

摩托车飞快地驶过漆黑的山谷，向着西边的垭口奔驰。这时白玛心里冒出了各种奇怪的念头，他一会儿想到哥哥，哥哥会不会再遇上豹子呢？或者别的野物？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哥哥正在和豹子搏斗的场景。哥哥手里拿着一支木棍，正和豹子对峙，而豹子则咆哮着寻找进攻的机会。哥哥的表情冷峻，目不转睛地盯着豹子。头顶突然炸开一道闪电，雪白的电光把豹子映衬的异常狰狞，雪亮的獠牙，绿莹莹的眼睛，银光闪闪的毛。

雨滴落的急促起来，很快白玛的帽沿就变成了一个小瀑布。这时，哥哥一定也在淋雨，白玛想着。

雨中扎西挥舞了一下木棒，水珠摔向了空中，划出一串优美的弧线。豹子看出有机可乘，迅速冲了过来，张开血红的口，去咬扎西的咽喉……

白玛在雨中打了个激灵，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被自己吓的。下意识的加了下油门，摩托狂吼了一声，在草地和碎石上跳跃冲刺。

他又想到安，那匹马大约是累的走不动了吧？又或许是安累的骑不住了。他又仿佛看见安从马上一头栽下来，然后躺着泥水中一动不动。

白玛越想越急，不顾一切的猛加油门，摩托车向着垭口的高坡疾驰。水顺着山坡流淌，渐渐的在垭口处形成了一条细小河流，水让碎石变得松散而滑腻。摩托车艰难的冲击了几次，终是没能冲上垭口，在和水石的搏斗中败下阵来。摩托车躺着一边低声呜咽，白玛跌坐在泥水中，两眼无助地看向山梁……

扎西先是向西追了几里地，渐渐的草场消失了。山和森林越来越近，地表是裸露的岩石，和满地的砾石。他又往前走了一会，看见砾石变成了当地人转山的土路，在土路上他发现了马的踪迹。那是一排杂乱的足迹，有人的，也有马的。马的足迹交杂在众多混乱的印记当中，但依然可以清晰的辨认。扎西沿着足印向前搜寻，脚步明显加快了。看见马的脚印，他似乎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安，正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到来。不错，现在她一定急切地盼望着他的救援。就像她在森林中摔倒时一样，那么迫切的需要着他。他小跑起来，汗沿着头顶向两边滑落，一路从额头处跌落在地上，一路顺着湿润了的头发滑入后背。他奔跑着，边将外衣解开，用袖子把上衣扎在腰上。风从耳廓边掠过，他继续奔跑。泥土在他脚下噗噗作响，荡起阵阵烟尘。山体在他眼前缓缓移动着，丛林迎面扑来。

他跑了不知道多久，就感觉两腿沉重，直到抬不起脚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血液从心脏奔向他的四肢，他能听见头部的血管在咚咚作响。

西边的云越积越多，大地开始变得昏暗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继续追赶，但摇摆着走了几步就又跌坐在地上。这可怎么办？他想，看着天空的乌云，他感觉到雨很快就会来了。如果不能在下雨之前找到安，那又会怎样？他想像着无数种可能，他最希望的就是安已经被带到了鹿鸣谷。但他直觉中却看见安被马摔了下来，马在她身边悠闲的吃草，她却躺在血泊之中。

他仿佛听见一阵阵如风飘渺的呼唤：“扎——西，扎——西，快来救我！”

一阵风从森林里吹过来，风是湿润的。不错，风里裹挟着雨。雨丝轻轻的撒在扎西几乎要沸腾了的头上，瞬间清凉了。冰凉的雨水似乎一下子驱散了他的疲惫，好像是给他注入了一股神的力量，他猛地站立起来。雨越下越大，刚才还燥热的躯体，因沸腾而软化了的意志，都被这雨惊的刚强起来。

他继续向前走着，像是一块炙热的铁，在水中滋滋冒着蒸汽。泥泞加上黑暗，让路面变得难以行走，马蹄的足迹也完全看不见了。他现在只是沿着这条山路行走，如果有岔道才会停下来仔细辨认一下。雨打在坚硬的山石上，啪啪作响，囔囔的脚步声，让这寂静的山野显得更加寂静！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东方泛起淡淡的白色。扎西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夜，这时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他向四周看看，山已经很远了。太阳在缓慢地从山谷中升起，森林不见了踪迹。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水腥味，借着渐渐放白的天光，他看见了一个湖泊。

这是一片浩瀚的湖泊，水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太阳光由红变黄，最后放出灼目的光彩。金色也铺满了整个湖面，早起的水鸟在天空翱翔，空中传来阵阵悦耳的鸣叫。湖边是一片翠绿的青草，草尖还带着晶莹的水滴。

扎西遥望着湖水，默默祈祷，期待着神圣的湖水带给他好运。

而后他大致辨别着方向，奇怪的是，他昨晚一直是沿着山路在走，怎么会走到这圣湖了呢？这里和鹿鸣谷的方向正好相反，莫非他是在漆黑的夜晚走迷路了？

这时在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扎西抬头看去，那是一个湖岔。大约有两三百米远吧！湖岔边是茂密的芦苇。那几只水鸟似乎被什么东西惊扰，扑簌簌从草丛中窜起。湖水被微风推动，轻轻地拍打着岸边的杂草，发出哗哗的响声，整个湖面显得异常静谧。

扎西眉头一皱，他隐约听到突突的响声，这声音他很熟悉，好像是马在打着响鼻。他仔细向那边张望，除了水鸟在空中盘旋，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刚才分明是听见了马的声音，他悄悄问着自己，难道是听错了？或是耳鸣吗？

正当他游移不定时，那边又传来一阵嘶鸣。那声音凄婉而激烈，像利刃般划破了寂静的长空。扎西心头一喜，看来自己误打误撞的却是找对了方向，马既然在这，那人也一定不会太远了。

他立刻向着那个湖岔跑了过去，很快他就接近了那片芦苇。果然有一匹马在芦苇旁随意溜达着，马的鞍具完整，但马背上却空无一人。扎西紧赶几步，跑到马的跟前。那马似乎也认识他，见他过来，便也向他这边走来。扎西仔细看了这匹马，鞍具、缰绳、毛色无一不与桑巴的那匹相同。这时，扎西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带着安跑走的马，这马受了豹子的惊吓，居然跑到了十几公里处的格桑圣湖。可是安呢！她应该和马在一起的呀？

扎西走到湖边，蹲下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喝了一口。感觉还不解渴，他又连续的喝了几口，身体有了舒适的感觉。他又打开挎包，取出一些糌粑，就着湖水，吃了起来。

连续走了一个下午兼一个晚上，疲惫使他再也无法行走。当他感觉肚子略饱了些时，一阵困意就涌了上来。马在他身旁吃草，不时轻轻地打着响鼻。他向岸边又走了几步，看见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躺了下去。

风轻轻的抚摸着小草，也抚摸着他的脸庞。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歌声甜美，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这是一个牧羊女在唱着歌谣，姑娘应该离的很远，歌声清亮却时断时续。

迷蒙中扎西听见她唱着：

“风儿吹过圣湖的时候

你牵住了我的手

宽宽的草原我为你停留

从此美丽在我左右

雪莲花盛开的时候

云儿停下了游走

我在你身后藏不住眼眸

我愿为你一生守侯……”

在姑娘这阵甜美歌声的催促下，扎西沉沉的睡着了。

迭部的森林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