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樱红樱
(1)
刚吃过早饭,方烨手机就响了起来。
网图“方烨,你好!我是刘源。”电话里是一个中年男人声音。
“哦,哦,刘院长您好!我知道呢,我有您电话呢!”方烨客气地回答。
网图刘院长是东华养老院的业务院长,前两天方烨刚刚找过他。
如今,方烨的儿子上高中了,她想挣脱那个囚笼,向往自由的世界。
真正想逃离的原因,是那根刺一直梗在她的喉咙里,永远跨不过中年女人受伤的那道坎。
方烨原先单位办公室的退休工资少得可怜,连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
她心里惶恐,眼看着儿子蹭蹭窜起来的个子,再看看每个星期打给儿子生活费剩下的卡内余额,内心越来越焦燥不安。
这种忧虑,其实在没退休前,她就隐隐地预感到了。
因此,她利用业余时间,先后学习拿到好多技能培训证书:高级月嫂证、保险代理证、网络驾照证、养老护理证。
然而,至今一本证都没派上用场。
如今儿子再有三年,高中毕业,她就彻底解放了。
她觉得应该再去谋一份工作,贴补贴补家用。
她和他的工资加起来,除去房贷儿子念书费用,所剩无多,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实在不好受。
更不能接受的是尴尬压抑的那种气氛。两个养娃合伙人,几乎成天无交流,
因此,她托请嫂子,为她在本地找一份护理工作。
刘院长是嫂子曾经同事的领导。
前天,方烨找到了刘院长,在养老院大门口,隔着大门扯了几句,算是见了一面。
见面后,刘院长告诉方烨,养老院因口罩事件影响,从今天起,严格管控,外面进去的人出不来,里面的人出来进不去。
方烨是来看看养老院,了解了解情况的,啥也没带。
那天最后,刘院长说:“马上有人,打电话给你。”
今天在电话里互相问候过后,刘院长说:“你核酸做哒?”
“我天天做啊,菜场门口挺方便的。”
“你马上到我们医院来做哦。”刘院长交待了一句。
“哦,好的好的”方烨心想,核酸在医院做,肯定有更严格的要求吧。
(2)
网图方烨放下手机,脱去及膝尼格短裙和人皮袜,穿上一条黑西裤。把麻花独辫扎成一个低马尾丸子,脱掉高跟鞋穿上一双白运动鞋。
临走前,她在镜子前擦去了口红,拽出了束在裤腰里的灰白格衬衫,批着一件风衣,拎着钥匙出发了。
汽车在距家8.5公里的东华医院停了下来。
按照刘院长指示,方烨在医院大门口花了4元钱做了一次核酸检测。
做完后,方烨看时间快到10:00,便打电话给刘院长。
“你在急诊10楼等啊,马上有两个90岁老人要护理。”刘院长在电话里说。
方烨来到了10楼,在长长的一溜办公室门口张望着。
方烨感到,这么快就要照顾老人,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
等了半天,没动静。方烨来到护士站,主动问护士:“请问有两位90岁的老人要住院的,来了没有啊?”
“你是护工,他们在楼下,这时候你应该在一楼啊!”护士投来责问的眼神。
方烨下到一楼,医生护士在CT室里里外忙活。
通过他们的谈话,方烨了解到一个是92岁的老爷爷,还有一个是90岁的老奶奶。巧的是,他们都是左跨骨折。
老奶奶从CT室刚出来,几个女护士,想把她从CT床上抬到治疗床上。
老奶奶太胖了,这时,过来一个青年男医生,他指挥着大家,围床一圈,把奶奶一起抬到病床上,抬的过程中,老奶奶带着哭腔:“哎哟、哎哟哟哟,疼啊,不能动,不能碰哦!”
病床乘电梯来到10楼,七手八脚弄好后,男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小儿媳妇。”一个60岁的姐姐,胳肢窝夹着一个纸袋子回答道。
“谁照顾病人的?”男医生继续问。
“我们找了护工”小媳妇向方烨指了指。
方烨凑近床边“嗯嗯”了一声。
男医生拿了一个档案袋,对方烨说:“中午12点,在一楼大厅自动打印机上,把报告拿上来”。
“好的”方烨和小护士把老奶奶送去了病房。
“护工、护工、31床护工——”外面护士叫着。
“在”方烨赶紧小跑到护士站。
“去一楼帮老爷爷抬到床上。12:00到下面去拿片子。”
“哦,好!”方烨急忙回应。
方烨急匆匆回到一楼,老爷爷正准备上楼。
方烨和小护士推着老爷爷,走进电梯。
方烨来到在护士站,小护士把大的空袋子交给方烨:指着袋子外面的二维码。“12:00点到下面去拿片子。”
“嗯嗯,好的”方烨接过袋子。
老爷爷儿子来了,60多岁的样子。他一进病房,上下打量着方烨问:“你做过护工哒?”
“嗯,做过,做的不多”,方烨有点心虚,明显底气不足。
护理俗话就是服侍人,婆婆尿尿屙屎我都抓过,应该算是做过的,但是离医院要求的可能相差比较远吧。方烨心里盘算着。
“我老爸,他别的没有什么,嗯……哦,护理你做得少?”他似乎有口难言。
“嗯,有事就叫我呗。”方烨看着床头柜上的那些袋子对着老人儿子说。
“哎哟,哎哟,疼哦,不能抬,”边上老奶奶和这个老爷爷安排在一病房,医生说一个护工好照应。
护士正在替老奶奶换尿片。
“护工、护工过来,来,把她屁股抬一下,我要拍照。”
“拍照?”方烨吓了一跳。
“奶奶又尿了,水吊上了,现在尿片又湿了,最好换了,正好我要拍照。”
“那等第2瓶挂完再换行啊?”方烨继续好心地说:“奶奶不让翻身,医生也不让动啊!”方烨小心谨慎地说。
“好吧,吊完叫我啊!护士走了出去。
老爷子原来胯部骨折治好了,这次在一个地方仅仅是坐下来,又骨折了。
老爷子的儿子回来了,手里拿一个尿壶。
他用手指着方烨,方烨一愣,她害怕人家用手指着她。
“我走后,请你每隔两小时给他弄一次尿。”老人儿子这次直来直去。
“哦、哦、嗯……方烨似懂非懂,开始胆怯,这怎么弄?
这个老爷子黑痩干枯,躺在床上佝偻着上身,左腿僵挺着。
老爷爷和他儿子交流,思维清晰,手不停地打手势。
老人儿子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继续说,他爸爸下身被扎起来的,似乎动不了,需要人帮忙。
方烨迷茫地望着老人的儿子打着手势,始终没弄明白,那究竟是怎样地一种包扎,还能继续尿尿?
老人儿子似乎看到了方烨的窘迫,无奈地摊着双手里外转圈,跟方烨又道不明白。关键一点,老爷爷说的方言,方烨是一句也听不懂。
“护工”护士又叫。
“哎,在呢”,方烨回应的。
“帮奶奶把屁股翻一下,我要拍张照片,”
“哟,这才几分钟,有压疮了!”另一个护士递过来一把尺子。
“长4公分,宽4公分”她一边量着一边说:有压疮,得赶紧插尿管。”
老奶奶很胖,肚子堆着白花花的肥肉。
没过几分钟,护士长过来了,几个护士在两边,把老奶奶的腿向两边打开,把右腿往上弓起。
她嘴里痛苦地喊着:“不能翻、不能动啊,疼死啦,疼啊……”一直哼哼。
护士长说,老奶奶太胖,导尿管一时半会也插不好,老奶奶又喊疼,下身被尿片浸得已经发炎发红破皮了。从到病房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换了三张尿片。
刚开始时,插上的尿袋空空如也,奶奶的肚子鼓得大大的。
护士长用手指在肚子上轻轻一按,尿液哗哗地淌,可就是尿袋里没有。
“哎吆哎吆,疼死我了!”没办法,插了三次才成功。
很快,老奶奶的尿袋了存满了浓褐色尿液。方烨把底部出口蓝色帽盖子,往下轻轻一拉,一股细铅笔粗的黄色骚气熏天的尿液汩汩流出。
方烨把尿液倒进厕所马桶,把盆子用清水清洗了三四遍。
“你趁我们都在这,赶紧下楼吃饭,然后12:00左右,去拿检查报告”。老人儿子开始指派给方烨。
方烨清洗了双手,带着两个装片子的袋子,来到一楼大厅。
(3)
方烨向咨询台的人打听食堂在哪?
护士说,在检查室的那个过道向北一直走,出门左拐就是。
方烨来到食堂,那里排起了长龙。方烨看一眼手机,已经11:47。
她看看墙上的菜单,点菜炒菜,12:00去拿报告单,时间不够。于是点了一盒白饭,一碗冬瓜汤,一共4元钱。
方烨无论在家在班,一贯有喝菊花枸杞的习惯,今天到现在忙得一滴水没喝。
冬瓜汤是很小的小塑料盒装的,清汤下有一片冬瓜瓣,估计顶多两口就能喝完。
为了筢完一盒米饭,方烨故意小口喝汤。
最终,汤喝完了,方烨把吃了一半的饭盒合上,扔进了垃圾桶。
回头刚好12:00,在一楼CT室门口,打印了检查片子和报告单。
方烨乘电梯到10楼,把报告单送给了护士站,回到了病房。
老人儿子临走前,再次要求方烨,2小时让他老爸尿一次:“你不会,可以请教护士啊。”
老奶奶的小媳妇,也要回去,她说身体不好。她扒下脖子里红色丝巾露出长长的刀疤说:“我做过手术,终身服药。”
言语当中,好像她家没有得到老人一分家产,而负担老人的都是他们家。
老太太躺在床上不言语。
两家人走后,老奶奶活泛起来了。
“你这哪里苦到钱啊?可怜呢!你去拾荒啊!拾荒不丑呢!”
在她儿媳没走之前,方烨一直问她饿不饿,她始终说:“不渴不饿。”
“你这服侍人的交易不赚钱啊,要么,你就炒些花生瓜子到这里卖啊!”老太太一直可怜着方烨,说话一顿一顿的,伴着窒息地喘息声。
她过会儿又喊冷:“我在你们这里,马上要冻感冒了,我要回家”说着就要掀被子。
老奶奶就这样三番五次地说要回家,方烨哄她听话,替她盖好被子不下几十次。
“你拾荒,不丑呢,聚聚一起卖掉,不丑呢。”一直替方烨出点子。
方烨只好陪着她笑:“奶奶,你年轻时候做生意啊?”
这一句话引起老奶奶兴趣,下午半天,讲她年轻做小生意事情。
她一直讲得迷迷糊糊,睡着才消停了下来。
醒来后,她又迷糊了,抓住方烨的膀子,浑沌迷乱的双眼,望着方烨:“你今年十几呀?”
刚好小护士进来,小护士口罩上的眼睛笑弯了腰,小姑娘朝方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方烨用手势问老爷子饿不饿,想不想吃饭,老爷子笑笑直摆手。
每隔两小时,方烨就拿起尿壶问问老爷子,老爷子笑笑,一手搁在脑门上,笑着直挥手。
老爷子还有一个习惯,一瞧没人注意,就翘起身子总想下床,说要回家。方烨几次帮他抱正上拉放好身子。
护士走了进来:“护工,你记住啊,这个爷爷不能下床,你一定要盯紧啊!他老翘起来不小心跌下来,就不得了!”
老奶奶睡醒了就念叨让方烨去拾荒,不就是去炒花生瓜子去卖。
方烨半天,在两个床间不停地跑里跑外。
傍晚时分,刘院长来了,他发现了老爷子的衬裤子湿了。
刘院长告诉老爷子要换裤子,老爷子双手紧紧捂住裤腰不让脱。
刘院长笑着说:“没什么,这么大年纪还怕什么。”一边替老爷子脱去了衬裤,方烨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僵持在原地愣愣地看着。
刘院长手脚麻利,替老爷子把裤子从裤腰往下扒,老爷子忙双手捂住裆部。方烨瞅见一眼,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袋子遮在老爷子的裆部,方烨尴尬得弯下腰帮忙从脚脖子往下拽裤子。
老奶奶下午挂了两瓶药水,方烨不敢疏忽,眼睛过会瞅瞅,害怕错过了换水。
老爷子看到刘院长来了,总是讨好着冲着他笑,一边嘴里咕哝着,总想拗起身子回家,刘院长哄了半天也无济于事。
刘院长无奈板下脸,开着玩笑说:“你再要回家我就替你套起来啦!”
说着,把床头柜上的那些袋子理开,拿出一个不带丫叉的手套,把老爷子的右手塞了进去,然后把手腕处的几根带子把“手套”缠好,绑在了右侧的床扶手上。
老爷也惊恐地直甩手,挣扎着用左手慌乱地去解带子。嘴里不停地;“不绑不绑,听话。”
方烨不忍心看到老爷子哀求的神情,连忙求情:“不绑吧,不绑,他说他不下床了。”
方烨思忖着,如果左手也同样绑上,老爷子肯定真的没法动弹。
刘院长解释说:“不是不仁义,如果不绑,跌下来怎么办,老人骨头脆,一跌就断,夜里护工少,他们白天马不停蹄,他们也是人一人白天照顾6、7个老人,晚上也要眯会眼,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身边,绑上也是保护老人安全。”
方烨觉得刘院长说的也没错,老人也没错。
方烨不仅感叹:“唉,要是老人能动能行多好,不用麻烦他人,自己也不遭罪。”
刘院长叹了一口气说:“唉,老人,一老了全都这样,总之,老人千万不能瘫了,一瘫了,就遭罪了!”
方烨认真回味着刘院长的这句话:“老人千万不能瘫了,一瘫了,就遭罪了!”身有感触,因为婆婆也是瘫了三年才离世的。
网图方烨在陪两个9旬老人大半天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年纪大了,坚持锻炼,合理膳食,情绪稳定,这就是健康的基石。
文:樱红樱
图:网图
(齐帆齐商学院2022年度写作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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