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花未眠

大年初二，天气不错。在这新年里，在这个深夜，此刻，热闹欢乐祥和幸福都在甜甜地沉睡。我走出屋外，天地平静，星空浩荡，岁月无边。信步走近园中摆放的两盆年桔，我看见，围着年桔的一盆盆菊花开得正精神。不由想到“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年菊·2023大年初二拍

不由找来川端康成的《花未眠》，再读了一遍。为他的“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自语道：要活下去！”这段话而受到深深地感动。这似乎也是我内心里的话呀。

川端感情细腻深沉，表面或许是严肃、冷冷的，不苟言笑，但我觉得，他内心有如火般的热。既对生活、生命的莫奈何，又对生活、生命的挚切热爱。

确实，他的文章所表达出来的一种气质、情感，一定与他的人生经历有密切关系。或许，正是对人间温暖爱护的缺乏、外界的疏离，才会反观内心，转而关注到自然上来。本人也有同理，觉得花鸟草木清风明月，要比人可爱，更纯真，更值得信赖。那么，走出去，亲近自然，便成为自然而然的本心行为。

我何尝不是饱受深夜煎熬的滋味呢，或许更多的是在枯燥乏味中度过。然而，当读了《花未眠》，遇到了川端，我想心态就会有所转变。认识到，其实每一个时刻，都有它存在的价值意义，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正如川端所言，“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自然总是美的。不过，有时候，这种美只是某些人看到罢了”。

川端在凌晨四点发现花未眠，我想不是偶然。而是心的感应、出发。

当我看见年菊在深夜恣意绽放，精神抖擞，有着一股坚毅，我想那一刻，不亚于川端发现海棠花未眠的惊异。我想，有过同样经历的人自会有体会吧。

年菊二

凌晨四点醒来，似乎是不太妙的事。可是，发现花未眠，感觉就大有不同了。

凌晨四点是人最困的时候，发现海棠花未眠，发现最深的孤独。川端那时的心情，总觉出有一种孤寂，同时有一种对少为人知的美的发现与体验。此时的我，看这年菊，似乎有川端类似的感受，或许更能理解他的心情。

其实，很多花昼夜都是开着的，海棠花是，眼前的菊花也是。川端见了为何大吃一惊呢？

这让我想起年菊送来时，盆盆都还是花苞样，仅有极少朵半开着。再看十天后现在的样子，一朵朵绽放，一簇簇金黄。绕着寻看，也很难见有当初的花苞了。我知道，它们到了生命最壮美的时刻。

起风了，强冷空气驾到。我料想，这番冷空气过后，年菊大抵要萎落了。我知道，这不仅是因为冷空气的摧残，更是生命的必然。

想想送来时的花苞样，不正像一个幼儿么，半开的羞涩样不正似一个少年么，而正盛开着的朵朵，便恰如壮年了。接下来，盛极而衰。花是，人是。

据经验，年菊从花蕾到萎谢，前后概十五天。15天，便是菊花的一生啊。

那么，在凌晨四点看见花开，确实是要吃一惊的。这惊的不仅是一种美，对美的发现，更是对生命的敬重，对人生的感悟。

年菊三

第一次听说花儿也有生命，大概是来自林清玄吧。那时我听着新鲜，觉得有那么一点矫情。如今，我确实信了。花开花落，不是生命又是什么呢。

是花总会开放，到了时候自然之事，理当盛开。深夜又有何妨。岁月匆忙，生命有限。花这样，人也应这样。

又想到在外面过年，以为没有与家人在一起是平常的事。想起过去没在一起的那些年，今自问：还有多少年？这才觉得，在一起的每一年都珍贵，才知道机会原剩不多。生命的脚步向前，在于它不能倒退，不能重来。每一步，都是唯一。

人有生老病死，花有开落的时序。年菊十五天左右。梅花更短，不过一个礼拜。桃花开在春天。荷花开在夏天。四季走过，似乎人的寿命比花儿不知要长多少倍。

然而，流年如斯，经年一别，我们只活在属于我们的这一个生命时段，人生不过百年。看上下五千年，朝朝代代，生生死死无数，与草木花儿又有何分别与不同。在历史的长河，在无穷的天地，人的一生实在渺小和短暂。

年菊四

我想，如果在青年时期懂得这些，一定会早知奋进，拼搏一番作为，方不负一身热血。到了中年才明白，未免要叫晚矣，愧责喟叹。

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不同的。所在环境不同，对生命的影响不同，形成不同的人生，衍生出不同的生活态度。或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或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又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一个人选择某种人生，或许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这种人生真的是你自主选择的吗？

想一想，凌晨四点花未眠，人何尝不如花呢？

川端之所以发现花未眠，是因为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醒来的缘故。我呢，在深夜看见年菊正开，所能证明的，不过是活着。

年菊五

(本文写于2023年1月24日，正月初三夜。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