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总该是向阳而生呀

去年六月底，我和陈先生搬了新家。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我们拥有的第一座产权房。首付透支了存款，为节省资金，两人竟直接略过咨询搬家公司费用，凭着购房初的喜悦，在每一个下班后的日子里，一趟趟地打包、搬运、整理、打扫，悠哉游哉，疲倦且幸福着。

房子有着三面环光的大阳台，大大的玻璃窗，被我们擦得甚是干净。清晨起床，蹑步到窗前，双手将帘子一拉，阳光直泻，呼呼啦啦洒满木地板，欢快而热烈，仅存的一点倦意瞬间被驱散，伸个懒腰，使劲儿吸一大口气，更是神清气爽，感觉手脚都被拉扯得长了些。

阳台，满足了我对未来的所有浪漫幻想。

“书桌一定要放到这里”“不行，现在的书桌太小了，我需要一整面墙”“书架一定要摆满我想看的书”“这个角落放上花架，养些花花草草”“放心，我一定会打理好它们”……

指点阳台，踌躇满志，迫不及待。

买东西，对多数成年人来说，不再算是一件难事。

很快，理想中的物品都被购买回来。

四格书架，三格半摆着我的书、笔记本、字帖，半格摆着陈先生做交换生时候的一张照片，以及一盒羽毛球、一盒乒乓球。阳台东侧，放着四层黄木制花架，陆续添置了绿萝、吊兰、红掌、芦荟、金枝玉叶、仙人掌、金钱树以及我不知道名字的红花绿叶……

毫不谦虚地说，在购买这件事上，我无比大方，在欣赏这件事上，我也若有若无，唯独在照料这件事上，我无比信任地全权交付给了陈先生。

陈先生一边笑我“就知道会这样”，一边不甘不愿地接手绿植养护工作。

很快，他就发现了新天地。

在凛冬季节，数次实验，他成功救活了苟延残喘的的金枝玉叶；将一盆无比茂盛的金钱树费力移植，再修修剪剪成光杆儿司令，美其名曰为了更美观地生长；耗费心力为培育绿萝牵枝搭架，用光了我的玻璃瓶罐儿；做了一个小型水轮引入活水；甚至，自主购置了实用但不太美观的大型喷壶……

我从不吝啬对他如此这般的成就进行褒奖。

眼看阳台一片欣欣向荣，我又大刀阔斧买回了二十多种蔬菜种子，欲开疆辟土。

可陈先生不依了，不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再上当。即便是花卉市场距离我们的家仅一条马路之隔，即便是我们在花卉市场兜兜逛逛买回了当季鲜花。

没有栽培种子的土壤和容器，三分钟开垦计划的热情很快也就冷却了。

先放着吧，毕竟等着处理的也不仅这一件事。

这一放，就是半年。

谁也没料到，充满爱意的2020年年初，盼了一年的团圆相聚会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而被紧急叫停。荧屏前，网络上，我们看着一批又一批逆行者奔赴一线，为千万家庭的平安喜乐冲锋陷阵。

特殊时期，宅家就是做贡献，十几口人的大家族，难得有如此长时间的相聚相处。

幸而老家的小院里，常年种着各色青菜，可以自给自足，姐姐买给小外甥锻炼身体的乒乓球台，成为你来我往的娱乐活动，孩子们有了吃喝玩伴，也不再需要大人的看护，出行总是成群结队，大呼小叫，仿佛并不知晓身边正发生着一场灾难。

因为工作的关系，刚过正月十五，我和陈先生就麻溜地打包回到了西安，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心惊胆战。

一张书桌，两台电脑，隔离的十四天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阳台上，并肩作战，线上办公。因为不能出去采购，很快，余留的食物就吃完了。米箱空了，火腿没了，十几袋儿泡面也吃完了，冰箱里，仅剩平时最爱的酸奶和苹果，吃吃喝喝，却总感觉饿得更快。得吃点儿主食呀！半袋子面粉，被我们折腾着烙了几次饼，一次因为加班太晚，起好的面团隔了一天，再烙夹生，拉了半天肚子。

……

就这样，待疫情好些，我便又萌生了种菜大业，陈先生也很快应了下来，跟我约法三章，植物他管，蔬菜我来。

哎呀，没问题！

查资料，撒种子，贴标签儿，早晚浇上一次水……两周的耐心，却毫无动静！

算了，也许是种子过期了。

一天，陈先生惊喜喊我到厨房。菜籽发芽了，参差不齐却生机勃勃，给厨房增添了别样生气。这可真得感谢陈先生没放弃它们，不声不响又接过了我撂的挑子。

倒没揶揄，陈先生笑问，“为啥小芽都向一边儿歪，还齐刷刷的？”再仔细一瞧，果然，两个盆里的小芽儿都朝东使劲儿探着头，纤弱的身子，细长白嫩。

厨房的东面是一面窗，也只有东面才会有阳光普照，种子，总该是向阳而生呀！

管不住贪玩，改不了拖延，痴痴瞧着这新鲜生命，我竟滋生了愧疚感。

看来，我这颗老种子，是时候寻一寻来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