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电话回家问候爸妈,老妈说老爸去找人修老房子去了,家里的老宅有一面墙快要塌了。家乡的老宅方方正正,正中是前后大厅,前厅是待客聚餐处,后厅用砖块围成一个粮仓。屋顶是黑瓦,四面墙的三分之一高是石块伴着黄泥垒起,石块是不规则的,交错着你搭我我搭你,空隙处全靠搅过N次的黄泥浆粘牢。其余三分之二是方块形的泥砖,泥砖是硬化的泥而没有砖。老屋挺高,结实的圆木经过木匠巧妙的穿插牢牢地撑了一个世纪。
老宅是何时就有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活了近百岁的奶奶一辈子就呆在老宅。打我记事起,只依稀记得老屋三个房间当年是父亲和奶奶遮风避雨处,父亲的几个哥哥,也就是我的伯伯那时已经分家另立门户,只有最小的父亲和奶奶共同生活在一起,而我与父母居一间房,姐姐在邻近的另一间房,奶奶居住对面一间,还有一间是爷爷的兄弟的一个孙辈居住,这个孙辈论辈分算是我表哥,也不知是小学什么时候,感觉这人表哥因为好赌欠债,后来就把这间房间卖给了父亲。由此推算,老宅起码时爷爷在世时就与兄弟一起打造,甚或是爷爷的爸爸就已建好并遗传给爷爷几个兄弟。这个问题奶奶在世时我没有问,爷爷过世时父亲才6岁,几个伯伯年岁已高,远在外地的我难得回家时也不愿牵扯老人家久远的回忆,他们那个年代,回忆多半是苦的。
现在是多雨天气,遥想着老宅在风雨中飘零,它就如同一个耄耋老者踉跄着伫立,一年又一年。如今,老宅的一面墙要倒了,老宅真是老了!
18年春节,我携家小回家过年,我也去探望了老宅,老宅厚实的大门颇显沧桑,门上的那层油漆也脱剩得只有斑斑漆痕,也只有熟悉的亲人能看出它的老样。门边的一个小洞曾经是猫狗的乐园,它们穿过小洞进进出出,洞里是家,洞外是游园。如今洞口依在,却是多年没有路过的印痕,哪怕是老鼠也不会大摇大摆地进去光顾,因为洞内无米粒已多年。
推开生硬的木门,里面堆放了多年茅草,那是闲不下来的母亲从远处的山里一刀刀割下挑回的,虽然家里使用了沼气,但子女回家或亲戚来聚还得起用那口锅灶,锅灶有好大锅,肚量很大,需要大量的茅草,火旺就菜香。平日父母二人基本沼气就用不光,如此只能让大锅闲置,直到子女归来再燃起快东的袅袅炊烟。
老屋里能派上用场的差不多都已搬空,剩下几口旧箱、一些瓶瓶罐罐,还有移不走的粮仓、灶台,在房间的靠墙处,曾经的老式木床依旧还留下了厚重的痕迹,我无需回忆就能看见许多年前我在这里的举手抬足。其中一张床的位置,那是1997年年夏天,奶奶在弥留之际曾经在这里梦呓了她的青年时间,奶奶无法进食,甚至没有自主呼吸的力量,可是翕动的嘴唇不时冒出几个只有她懂的话语,她是想起了过往,还是在和晚辈告别......
92年始,父亲在家的另一端建起了青砖水泥房,老宅就慢慢地腾空了。后来,乡亲们都陆续往外迁移,老宅的邻居也一间接一间地空置了。老宅空了,就变得更加容易老了。
老宅是慢慢变老的,每次回家,总能发现老宅又有新的伤疤,这里父亲一次次不放弃整修留下的瘢痕。老宅有着许多的伤感,它看着它的邻居们一个接一个的断臂直至匍匐成一片荒凉的空地。老宅的伤感只有曾经它养育过庇护过的父亲才能懂得,所以古稀之年的父亲才坚持着一次次撑起老宅的筋骨。
老宅太重了,老宅凝聚了几代人的汗水、气味、足迹以及厚重的记忆。老宅老了,老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要弯下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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