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上)

作者: 秦颜QY | 来源:发表于2019-04-08 15:43 被阅读1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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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醉·青浅(一)

桃花纷纷舞轻扬,衣袂翩翩心自伤。
他薄唇轻扬,弯起好看的弧度。清凉凉的嗓音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好?嗬……
今次口中的桃花醉再也尝不到以往的甘甜。不,错了。我酿出的桃花醉从没有甘甜的味道。甘甜。只是不懂我的人舌尖的香美。难道?他真的不懂我?还是假装不懂?
“公子”,粗狂的嗓音响彻整个殿堂,引得人纷纷侧目。
我握着手中的剑,缓步向慵懒地稳坐高台上的人走去。唇角细微地上翘,满眼满心全是他的样子。他人?与我何干?
魅惑细长的眉眼斜斜上挑,视线落在粗狂男人的身上。
真是,爱极了他不经意的小动作。
“公子,这次朝贺,臣下带来珍奇无数,回礼臣下希望公子能容许臣自选。”男人佝偻着身体低垂着眉眼,卑微又虔诚。
他神色无变化,依然是从容地微笑,温和温暖。只是眼神辗转之间,一抹神色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中一阵凛冽,顿住了迈向他的脚步。绽开一朵灿烂如太阳花的笑容。太阳花?那是青舟对我的笑容的评价。他常说,我的笑容像太阳花,就好像一个身处寒冬的人,被一层暖融融的阳光照着,一片片温暖和振奋。这是我听到的对我最美的赞扬。可是,我却喜欢他淡淡地说:青浅,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笑起来很好看。
我现在依然好看地笑着。
丝竹声渐渐隐去,殿堂里噤若寒蝉,我能听见灿烂的笑纹缓缓爬满脸颊的声音。
“哦?”他微调着调子,逼人的压迫感如同天空中厚重的乌云,滚滚而来。
男人佝偻的身体不禁地弯了弯。
他唇角扯出好看的弧度,继续道:“凌云公子,对吾朝的农具制造和纺织技术都不感兴趣了吗?”
男人握了握拳,掷地有声地答道:“请公子准许臣下的愿望。”
殿堂里一阵唏嘘。
男人说出的话带着浓重的蛮夷口音,令听者颤栗,恨不得堵了他的嘴巴。
这一个一个字落在我的心上,握剑的手越发地湿濡,令人渐渐心不安。我想,一定是刚才舞剑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量的缘故。
他优雅地饮尽杯中的桃花醉,“本公子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愿望令你放弃了为民造福的技术。”
男人单膝跪在地上,郑重道:“臣想向公子讨要您的婢女,”他抬眸看着我,“这位刚刚舞剑的姑娘。”
我看着他。他依然从容地笑,温暖如昔。
突然,我很想知道这样的笑容碎裂了以后,那张俊美的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我看着脚边这个舍弃为民谋福道路的异国公子。他满脸胡须,又低着头,我着实看不见他的相貌。唯一知道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很难听,令人恨不得拧断他的脖子。
“凌云公子,虽然本公子……”
“公子,臣愿意贡献三千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无人不惊异地看着凌云公子。转而看向我的目光,怪异,不解。
如此殊荣降临在我的身上,值得三千匹汗血宝马相换。我喜不自禁,舌尖却渐渐萦绕着苦味。他胸有沟壑,腹藏锦绣山河。与他相伴多年,岂会不知他的心意?
他向我看来,一双眼睛有着暖暖春意,这春意像是浓重的雾霭萦绕眼底,挥之不去,也令人察觉不到它中藏的深意。正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是我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梦靥。我的心渐渐冰凉,笑望着他。不甘心地垂死挣扎。
“为何?”终究是不忍心成为他的绊脚石,我低声问脚边的男子。
“心悦矣。”
心悦矣。我望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胸腔里泛着苦水。
那个稳坐高台的俊美男子,你真不知我心悦你吗?
我单膝而跪,像无数次领取任务时一样,朗声答道:“臣,愿意。”
是的。我愿意。这条命是你救起的,给你又如何?
你是堂上君,我是殿下臣;你是杀伐决断运筹帷幄智谋天下的棋者,我不过是一粒你指尖的棋子。
“好。”
舒缓的调子,依然是我最喜爱的嗓音。可是,我却不愿意再看你说出这个字时的神情。
挽出几个剑花,桃花纷纷落。转身抖腕,斩乱桃花香。
一滴滴猩红的液体滴落在四零八落的桃花瓣上,仰首,一饮而尽桃花醉。我只愿今生独醉不再醒。

桃花醉·青浅(二)

我望着那个微笑着的男子。天朝的公子陌。
晋陌。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刻画在心脉上,他的模样融化于骨血。丝丝缕缕,扯不断的情愫。即使缠绕的我透不过气,却乐于如此。
是孽缘也好。是善缘也罢。
都是我从未想过斩断的缘分。
为他,我双手染血;为他,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我却知道。触手可得的他指尖的温度,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因为他是君,我是臣;他是主子,我是棋子,可以随时化成齑粉的棋子。
“青浅,你我从此不再是主仆。”他温和地对我说。像每一次我出使任务时,他用舒缓的调子吩咐我所要完成的任务。
“是。”我恭敬地行礼答道。
我轻脚走到书案边,轻轻地研墨。研墨切记不要急躁,不要重力压墨锭。要将墨锭研磨面平置砚面,用力均匀,速度均匀,一个方向研磨。
他把毛笔饱蘸墨汁,玩笑道:“青浅,还是你研的墨,细腻好用。”
我学着他平时得意的样子,俏皮地答道:“那就让臣永远给公子研墨吧。”
他眉梢微抬,不看我,依然批阅公文。
“青浅,你很聪明,你知道我的用意。”
是的。我知道。
你我从此不是主仆,只是君臣。像大宛国公子凌云与你的关系一样,只是君臣。恪守君臣之礼,谨遵君主旨意。我现在不过是一枚你顺水放在大宛国的棋子。
书房里淡淡的墨香悄悄晕染,我听着自己的呼吸渐渐混乱,运功极力使它舒缓平稳。风过,竹叶清香冲淡了墨香。因着这一阵风,我的心似乎起了涟漪,乱了。
是真的乱了?还是从未平静过?
此时,我真的不知。耳边一遍一遍绕着他方才说的话:青浅,你可怨我?
怨吗?
哪能怨?
敢怨?
哪会怨!
我低垂着头,恭敬道:“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我望着溅出砚的星点墨汁,答道:“不敢亦不会。”
青色衣摆旋转出好看的弧度,他站在我的身侧,一双温暖的双手轻轻放在我的手背上。耳边清晰地听见他绵长的呼吸。
“青浅,”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侧手边已经凝结的伤口,“你跟我多久了?”
多久?我抬眼看着他。浓长的睫毛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亮的逼人。我退开几步,垂首沉默。不能靠的太近,否则,我怕忍不住,忍不住说出那些隐藏在心底的话。忍不住把那些错综疯长的成了魔的枝蔓拎在他的面前。不能说,说破了,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那是我生命的维系,失去不得。
“臣不知。”
怎会不知?初见他时,他是鲜衣怒马的翩翩佳少年,我是垂死的流浪儿。相伴十余年,情根深种,彻夜煎熬独相思。岂会不知?
书房里,清淡竹香摇曳。
“青浅,”他背对着我叫着我的名字,“你可知凌云为什么要用三千匹汗血宝马换你?”
悄悄抬眼望了望他宽厚的脊背,答道:“臣不知。”
“不知?”他转身看着我,轻扬的调子像是一曲天际传来的美妙音符,却藏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天朝公子陌,手中有三刃,一刃青浅,二刃铁骑,三刃……”
“公子,此乃谣传。”
“青浅,”他清凉的嗓音婉转,“你伴我十余年,是我教出来的,你从山崖间的小树逐渐长成茂密的大树,其中所经过的风雨历过的艰辛,我比你清楚。青浅,你一个小女子小小年纪成为我的护卫统领,且屡立奇功。这已经使你成为了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在世人的眼中,你与我来说是不同的。”
在世人的眼中我与你来说是不同的,那么,在你的眼中呢?
做那些令人惧怕的事情,成为令人惧怕的人。只因为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
我屈膝行礼,道:“臣惶恐。公子是高高在上的堂上君,得万民心,受天下人敬仰。臣只是在尽为臣之道。”
“呵……”他托起我,眉眼间荡漾着温煦的笑意,“是真的长大了,以前你最讨厌那些凿词撰文的大臣,如今越发地规矩了。”
我展开眉眼,笑道:“那是因为臣虽然不上公堂,但是,也是公子的臣子了。”
他微抬手制止道:“青浅,我父兄尽在,我只不过暂代父王处理政务,一些话你该思量思量再说。”
“是。”
“青浅,大宛国公子凌云绝非等闲之辈,相传,大宛国凌云公子风华绝代,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脸胡须嗓音粗嘎,用三千匹汗血宝马换异国婢女的俗人。既然别人拿着丰厚的礼物用尽心力请我们去他家闹个鸡犬不宁,我们何乐而不为?你向来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他转眼看向窗外的竹林,“此去大宛,路途遥远,你好自珍重。”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此番别离不知何年再见,一腔衷肠如何诉?

桃花醉·青浅(三)
春正好,花正艳,水正美。
今日闲暇无事,我抱着琴,徐步迈向芙蕖上的亭阁。煮酒。抚琴。弹唱。鸟语花香。人不醉心自醉,独乐乐。
“几日不见你,你倒是过得自在。”一个身着华服举止风流的男子,脚步轻盈,缓缓而来。
我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喂,喂,”男子脚下生风,瞬间移到我跟前,意欲抢夺我手中的酒杯。
这个人讨厌的很,我哪能如他的愿?
几个回合下来,男子的衣衫有些凌乱,发丝伏在了脸颊上,有些狼狈。他赌气似的坐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凳上,气闷道:“认识你三年,你依然这么小气。”
我自斟一杯酒答道:“认识你三年,你依然这样没风度。”
他理了理衣襟,抚了抚发丝,风度翩翩地打开折扇,斜睨了我一眼,“君子不和小女子斗。”
我为他斟上一杯酒,向琴旁走去,“小女子亦无意和小人斗。”
“嗬,我说,青浅,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练得越发精进了。”
我调试了下琴音,不疾不徐地说:“你这手上和嘴上的功夫倒是没有让我发现有何精进。真是朽木不可雕。”
他气鼓鼓地瞪起一双桃花眼,忽又转而一笑,“青浅,天朝现在可都快乱成一锅粥了,难道你一点也不急吗?”
他审视地盯着我。
手指轻扬,柔软的调子,一泻而出。
不是不急,不是心不乱。只是我相信他能安然无恙。
离开盛京,别离天朝,不在他身边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我在大宛领了一个管理制作农具的闲职,在举步维艰的大宛渐渐立足,争得一席之地。
在我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公子曾经教我:青浅,当一个人处在一个艰难的境地时候,唯一的任务就是保命,想法设法活下去。
为了保命,我不能与他联系。这三年,关于他的事情,也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乾元一十二年,天朝公子晋陌,立为太子。
乾元一十三年春,新罗国王欲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昭慧公主嫁与天朝太子晋陌为妃。太子陌拒。
乾元一十三年秋,高句丽进犯新罗,新罗不敌,国王被困。新罗国主向晋高祖求援助。高祖令太子陌领兵征讨高句丽。
乾元十四年春,天朝太子陌领百余精锐袭高句丽国主所部,在虎狼山遭埋伏。两军激烈交战,伤亡掺重。太子陌失踪。
勾起嘹亮的琴弦。我恍惚地想着,公子曾经说过:青浅,你现在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与我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稳了稳心神挑出一个又一个音符笃定地告诉自己。
“温子清,我现在是大宛国的臣子,只应为大宛国君主而烦忧,这才是为人臣子的职责。”
温子清自斟自饮,悠然道:“天朝太子陌,手中有三刃,一刃青浅,二刃铁骑,三刃桃花醉。”他勾起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我,语调舒缓的像是山涧缓缓而流的潺潺淙泉,“你与他,非君非臣。”
我起身拿起一颗青梅放入口中,饮下一杯酒,依靠在廊柱上,望着一池芙蕖,笑道:“他是君,是他国君。我是臣,是他国臣。”
温子清站在我的身侧,“太子陌,是我看得上眼的几个人之一,就这样英年早逝,着实天妒英才。可惜可惜。”
我欲反唇相讥,他接着说道:“太子陌手中的三刃桃花醉,听闻是一把剑。只是很少有人见过他使用剑术,你应该见过吧?”
我忽视那双摇曳生姿的桃花眼,唇角微微上扬。
桃花醉,桃花醉,剑醉人醉。
君萧萧,拨剑鞘,此一了百了。
手一挥,膝一跪,拿玉杯赐天下无罪。
少时,在公子处习得文墨自认为小有所成,故而,自得地卖弄文墨,写出几行歪诗,欲献给公子当生辰贺礼。因为公子说过,礼轻情意重。那时着实天真伶俐聪明,独自暗暗揣测几日:那么越轻的礼,情谊越重?所以,把自己关在书房几日终于拿出一篇满意杰作。可是,被青舟得知后,着实惹来一顿又一顿讥讽嘲笑。我依然天真伶俐聪明地鄙夷回击,一群无知武夫。当公子把他的佩剑“龙吟”改名“桃花醉”的时候,以青舟为首的那群武夫,一双双眼珠掉了地。
我仗剑行走江湖,初有名气时,是因为击败了在江湖上排名第十的剑者。公子的剑术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无人得知。
我喝尽杯中的酒,望着空空如也的杯底,特别怀念我的“桃花醉”。公子用“桃花醉”创了以“桃花醉”为名的剑谱。我酿了甘美清冽的“桃花醉”。桃花醉,只属于我和他。此处,他不在,桃花醉亦不复存在。
手指减了几分力气,酒杯掉入芙蕖池,飞身点过一朵朵盛开的,或娇媚或清绝的芙蕖,答道:“百晓生温子清不知晓的事情,天底下还有何人知?”
我落在一朵莲上,长袖善舞挽清香。哪还顾温子清变了的脸色。
真的以为防得住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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