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之殇

 我第一次见到明月是在《美之殇》的拍摄现场，那天张凯给我打电话，很神秘地让我去拍摄基地。

他正在筹拍一部电视剧，是关于一个女性多舛、而又多情的一生的。可是他迟迟不肯开机，说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主角。

我笑他，天下美女何其多！要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他摇摇头，“你不懂，这部片子的女主角不光要漂亮，而且还要美！”

“有区别吗？”

“有，太有了，”

“什么?”

他却摇摇头，不发一言.

我望着他——这个多年来的老同学 ,他那连在一起胡子和头发,要想找到他的鼻子、嘴巴得扒开这乱蓬蓬的一堆毛发才行。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总在寻找什么，或者说是期待什么，他常说要拍一部真正的艺术。

“艺术？呵！”我哈哈大笑，“你告诉我什么是艺术？赚得眼球才叫艺术，经济艺术！”

他摇摇头，长叹一声。

我匆匆赶往拍摄现场。

他正忙着和副导演商量拍摄细节，看见我，招招手，指指化妆间，打出一个OK手势。

我熟门熟路，直接去了化妆间，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一个女人正在对着镜子化妆，听到开门声，她在镜子里微笑望着我。

一瞬间，我好想听到我的心嘭的一声，又似乎好像暂停了一下，我望着那张脸，从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暗流，渐渐弥漫整个身体，我不承认那是嫉妒，因为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任何人，可是那的确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还夹杂着其他难以名状的感情。

她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叫明月，你是陈编剧吧！我听张导提起过你！”

我竟然一时间手忙脚乱，我自信见过一些世面，可是那双眼睛，清澈、纯真而又略带忧郁，就像深山里春天的一池深潭！啊！这比喻太俗了，可是我一时间脑海里只有这个词。

后来，我问张凯哪儿找到的明月。

他微笑，“缘分！我去老家一个亲戚家办事，在那个山沟里发现这个女老师。”

“真是天然去雕饰，可惜，在山沟里被埋没了，幸亏被你发现了！”

“但愿吧！”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部电视剧播放后，果然大火，尤其是明月，翻开杂志，打开电视，满坑满谷都是她的照片，访谈，广告，电影、电视剧，与之相伴娱乐圈的必然产物——绯闻也甚嚣尘上，无非就是和某个男明星谈恋爱了，攀上某个亿万富豪了等等不一而足。

我们却再也没见过面。

一年后一天，我和张凯他们去山里取景，路上，我问他，“你不是准备让明月拍你的真正艺术吗？怎么没有下文了？”

他摇摇头。

旁边的助理插话，“人家现在是大腕，片酬是天价，我们哪儿请得起，可她忘了是我们张导发现的她！”

张凯摆摆手，“过去的事不要提！”

他那消失了一年多的一堆毛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取景后，张凯突然对我说，“这儿离明月原来的地方很近，有兴趣吗？”

“好啊”

我们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很久，又连滚带爬的翻过了不知道几座山坡，才来到一座小村子里，一路上，张凯一句话也不说，把我想责问他“这么远，你还说近”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村子尽头是三间小屋,门前的旗杆上飘着五星红旗,门上挂着一个白牌子,油漆斑驳,上写着某某小学,因为是周末,没有人。我只能通过窗户向里看，瘸腿的凳子，掉漆的桌子，用砖头垒的讲台。

“走，去明月家里看看！”张凯在前面带路。

“家里？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还有一个老母亲。”

就在学校的后面，同样有三间小屋，院子里的各种蔬菜长的又整齐又茂盛，空气里弥漫蔬菜的清香。一个老太太正在摘豆角。

“大娘”，张凯和老太太打招呼。

老太太回过头来，看见我们，微微一愣，却并没有太多的热情，淡淡的招呼我们坐下。

我微微觉得尴尬，“大娘，你怎么还住在这儿，没去城里啊？”

“去了，车多、人多、太吵、我又回来了”老太太仍旧淡淡的。

张凯和老太太聊起了家长里短，似乎张凯磨破手脚爬了这么远的山路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和老太太谈谈土豆多少钱一斤，猪肉多少钱一斤。

临走，老太太对张凯说，“小伙子，帮我劝劝明月，让她回来吧，这儿的孩子们离不开她！再说城里日子不养人啊！”

从老太太家里出来，张凯更加沉默！，一直到回城的路上，他都没说一句话。

过了没多久，我就听说张凯已经改行做起了生意，彻底和艺术分道扬镳了。

偶然一天，打开电视，是一个女明星的访谈，精致的妆容，优雅而又圆滑的谈吐，满眼的志得意满。看屏幕下的文字是明月的访谈。

我竟然认不出她。

我啪地关掉了电视！

窗外是万家灯火，远处是飘渺的黑魆魆的群山，我觉得我好像丢了一件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