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海子(就叫他查海生吧,那个在故乡不受欢迎的陌生人)是中国现代最像诗人的人。他有写诗的脑子,并用生命写诗;他是把诗人这个职业当做本分的。偏执地说,查海生活了二十六岁,已经足够了:对世界,也是对自己来说。他死在一个恰当的年纪,一个理想诗人的年纪。谈起年龄,又想起骆一禾,海子的诗友,也是短命的天才。他们是如此地杰出而不幸:海子、骆一禾、莫扎特、马雅可夫斯基、梵·高……
我对海子的感觉,是很难说出口的。维特根斯坦说过类似的话(维特根斯坦这个人,也是我通过海子的一首诗认识的)。但毕竟这种感觉也是可以泛泛谈的;当然只是我的理解。
有一点不能忽略:海子在艺术上属于以梵高为中心的一群人。他曾写过《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来纪念梵高。对自然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并将其用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也是海子诗歌创造作的一个方向。他写出了一个美妙的比喻(写在了某篇诗歌里,或是他亲口告诉了我) :太阳是光明粗砺的父亲,而土地是黑暗温和的母亲。“太阳” 也是他后期诗歌的中心,因而他写下《太阳七部书》(未完成)。查海生,我把他看作文学上的亲人。他给我介绍了许多远房亲戚:兰波、赫尔德林、叶赛宁等。他们深深地影响着我,以至于我不能分辨是我在写诗,还是他们在写我。
查海生,我将他比作英国的莎士比亚和德国的歌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把自己祖国的语言锤炼到叹为观止的地步。而查海生独有的贡献,是创造了一种“词”的新环境,使其上升到了“语言”的高度。查海生有他独有的成就,而这成就不只是从一般意义上写出杰出作品。他把生硬的字与词,像建造古希腊宫殿一样排列起来,涂以米开朗琪罗的壁画,使它们成为“他”——一个拥有真正灵魂的整体。
中国缺少史诗,他说。他期盼着,在这伟大的变革时代,能够有一位诗人出现并领着众诗人写下中国的史诗。比希腊史诗、印度史诗还震撼的大诗。“从太平洋到两河流域…以鲲鹏之变为神话线索…"这是他伟梦的蓝图。
可他却死了。
留下的最后一首诗,叫《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究竟为了什么?”
诗写于1989年3月14日, 他死于3月26日。
记得在那年初,他还在赞美桃花。在元月七日,写下“我站在这里,落满了灰尘,四年多像一天,没有变动”。
而关于他的死,叽叽喳喳的人们有很多话要说。我只知道,在3月26号那天,一个高密度的物体撞向了土地,摔得粉碎。
他深沉的悲伤!
笃信生命的、悲哀的海子,这个荒芜时代的看众们都应走到他面前,好好看一看他,唾痰或是缄默都可,但请看一看他的姿态——
一团焚烧尽自己的火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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