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苍老的面庞,被岁月划出轮廓,深深浅浅饱含沧桑。生活压弯了脊背,瘦弱的肩膀还担负生活重量,我在这肩上成长,感受着她的坚强,奶奶,您如今在那边还好吗?
我们这边,大多出去打工的青年会把孩子留给父母,然后夫妻俩出去打拼。时间久了,也就是形成一种风气,即使现在呼吁人们关爱留守儿童,但在农村依旧是常见现象。而我在懂事之前,便是被奶奶呵护成长。
我记得奶奶做的蛋炒饭,两个鸡蛋调好下锅,两碗玉米饭倒入翻炒,金黄色如珍珠粒,香了我整个童年。在还吃不起米饭的年代,那玉米饭那么香,那么难忘。记得她精心照料鸭和鸡,亲自打猪草,切细后拌上糟糠,食盆一放入圈内鸡鸭便急急围上。鸡鸭吃的开心,奶奶的眼里有着光芒,面上也增添了几分笑意,奶奶的心里似乎有着希望。那些鸡蛋是一份经济来源,收入微薄,每次去集市提着一二十个鸡蛋在路边站着或蹲着,自会有人问价。那时的人没现在现实,不怕买到假货之类的问题,不出五分钟价钱一般能够谈妥,之后双方以微笑告别,平常两个小时左右,竹筐里便空无一物了。
每次从集市回来,奶奶总会带我最喜爱的豆腐干,那时还只是三角钱一片,薄薄的烤得金黄,从彻面切开放入特制辣椒面,不知是豆腐的真的香还是辣椒面独特,总能让人回味无穷。奶奶喜欢看我吃东西时满足的样子,她面带微笑,宠溺的望着我。我将这些美味食物贪婪的吃进胃里,留在心里,留下的还有奶奶的慈祥目光。我在奶奶的怀里,背上,过了无数个日夜,又如只是一瞬间,我想回忆点滴美好,又像过了几个世纪!在尘埃中,在黄土下,埋葬了多少岁月,抹去多少记忆,余下的,只是有心之人的思念!
四岁那年,奶奶病重,我还不太懂事,但大致知道一些什么。我守在奶奶的床头,告诉她要快点好起来,我要快点长大,给她买豆腐干。奶奶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我告诉她等她好了,如果走不动了了我就背她赶集,我要给她买豆腐干,我要记着……每次奶奶都会被我逗乐,嘿嘿的笑着,说着她会很快好起来的的。那个承诺或许是我的无心之说,但奶奶却惦记了许多年,只是我一直没有兑现,直至无法兑现。当奶奶病情好后,腿脚再不如以前灵活了,我却从来没有机会将奶奶背起。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还有哥哥,之后奶奶若是有大病小病,都是哥哥将她背到路口坐车的。
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愈发少和奶奶聊天,也很少陪她多坐一会。每逢过节放假,奶奶都会来家里摆很多以前的故事,说着奶奶和爷爷年轻的时候,说着奶奶困苦生活的时代,说着说着又开始落泪了。爷爷也常听奶奶念叨过去,便只是说都过去了,可是我知道爷爷每次回忆往事还是有着一些唏嘘。那个大锅饭时代,砸锅练铁,超英赶美;红卫军耀武扬威,社会恐怖而混乱。煎熬着过完半辈子,奶奶总忍不住述说心酸过往。
爷爷以前读过书,毛笔字写的很好,而且爷爷读书是可以用唱出来的,那些书大部分是讲述古往今来的名人趣事。当爷爷读书时奶奶也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犹如听一首歌谣,婉转悠扬,进入一个未知的故事。爷爷的书全都泛黄,线装层已代替浆糊层,只是有些依旧散乱,无法再合成一本,有时拿起这些书,真怕会突然烟消云散。即使是这样,爷爷依旧很珍惜这些书籍,有自己抄录的,也有以前收藏的,如爷爷的老朋友,一生相伴。爷爷说的故事,我总听不完,奶奶听不厌,奶奶有时也会说些故事给我听,只是缺少了一种味道。我记得奶奶最喜欢爷爷说的《大孝记》,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董永的故事,爷爷一唱:‘话说……’,立即觉得进入了另一方天地。
爷爷舞文弄墨,奶奶擅长针线,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也算老有所好,不至于太过无聊。奶奶喜欢做鞋,材料和浆糊都来源于我们的旧书本以及奶奶收藏的硬纸壳,丝线在鞋上穿来横去,慢慢构成奇特图案。一针一线,年过六旬的奶奶细心坐在门口,一刺一拉,重复着 同样的动作,做好后会绣上似鸟非鸟的动物?每逢村里老人过世,便会有人上门求鞋,是的,奶奶做的鞋是为过世的人做的,这样的老式布鞋似乎是那个年代的风格,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
也许是以前的生活太艰苦,经历的太多,奶奶老得特别快,刚过七十就已白发苍苍,无法自由活动了。2015年的冬天,冰雪覆盖大地,所有花草在风中瑟瑟发抖,正是所有老人最难熬的时期。奶奶终究没能熬过这场雪,在过年前的两个星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起初爷爷说,无论如何,也要让奶奶过完这个年,爸爸和叔伯们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只怕一个不留神奶奶就走了,母亲和大娘想方设法做奶奶能够吃的食物……煎熬了半个月,还是没能将奶奶挽留。
那个晚上,母亲、大娘、小姨她们为奶奶最后一次清洗身体。为奶奶穿上老式旗袍,几层衣服和帽子,以及奶奶生前为自己准备好的鞋子将这些记在一个小本上,便开始装馆入殓……奶奶再不能给我讲以前的故事,那个她最喜欢的《莲花落》;当初与爷爷经历的大锅饭集体时代……我终究没能给奶奶买来豆腐干,没能背奶奶赶集,即使她念叨了十几年,我还是违背了这个承诺。
我觉得自己亏欠太多,多到无法弥补,当我回望过去,我不知道自己做过多上让家人骄傲的事。可是,我清楚的记得,有人在夸我事,奶奶是笑的,有着幸福和满足,我想,还有一些骄傲感吧!如今过去三年,三年的光阴我成长了许多,懂得了更多,对奶奶的思念也更多了。
当我再次翻出这张照片,看到这张沧桑的脸,儿时的一切又涌上心头。当我陪爷爷写包(老家用白纸包住纸钱,白纸上写着寄钱的家人)时,是无限的惆怅。奶奶生前那么节俭,恐怕烧再多纸钱奶奶也不会用的,更何况奶奶在另一个世界那么孤独。奶奶,您在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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