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
凝心被接到流深家的时候,站在青墙白瓦的老宅外,哭了很久。
她七岁,遇到了十岁的流深。
“流深,阿凝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我才不要这么丑的妹妹。”流深甩开阿妈的手,拿了弹弓对准阿凝,啪的一下,小石子落到了阿凝头上。
阿凝大哭,死活不肯进门。
流深姓何,凝心姓周。
他们的阿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只是后来,流深的阿妈留在苏州,嫁人生子,凝心的阿妈去了大上海,未婚生女。
流深嫌弃阿凝丑,是因为阿凝脸上的伤口。
那是几天前,一个阿姨带了一大帮人来家里砸东西,阿凝被推在地上,头磕破了,脸上也摔出好大一块淤青。
醒来的时候,阿妈不知去了哪里,何姨把她带到苏州的时候,她才知道,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阿妈了。
“丫头,在想什么?”流深买了早点来店里,她抱着一卷布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外面。
阿凝眨巴了一下眼睛,笑着摇头。
“阿妈又咳嗽了,我熬了梨汤带过来,顺便给你买了早点。”流深手里大大小小,好些东西,包子油条,装着梨汤的盒子,还有一个布包。
阿凝很高兴,布包里面,是她一直想要的那件裙子,流深昨天发了工钱,一早就买来送给她。
她的欢喜,溢出眼角。
“去试试吧。”流深对她说,眼睛里满是期待。
阿妈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比了比裙子,温柔的笑:“流深眼光不错,尺寸也正好。”
“我回去再试吧,现在店里人多,我怕弄脏了裙子。”阿凝把裙子收起来,收起自己脸上的绯红。
流深把梨汤摆好,给阿凝剥了鸡蛋,说:“你们先吃,我巡街去了。”
这可是,流深第一次送自己裙子呢。
他送过她装满了蚯蚓的糖盒,送过她一只刻的丑丑的小木人。
他们一起长大,他送过她好多东西,可她什么都没能送给他。
寄人篱下,尽管何家对她视如己出,但阿凝自小心思敏感,举止之间总是小心翼翼的,吃穿用度更是从不主动要求。
何姨开的裁缝铺里,剩下来不用的布料,她熬几个夜,也能给自己做一身得体的衣服。
何姨夸她手艺好,偶尔会让她给客人做衣裳。
“阿凝”何姨叫她,她过去,接过包装精致的大盒子,问道:“还是送到城东的堂先生家吗?”
堂先生的阿妈喜欢旗袍,苏州城里只看得上何姨的手艺,她给堂家送过几次衣服,堂夫人气质高贵,看上去很年轻,但听说小儿子都已经二十出头。
阿凝喜欢去堂家,除了堂夫人会赏给阿妈一块大洋之外,还可以在等堂夫人试衣服的时候,呆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多站一会。
她记得小时候,阿妈唱歌的地方,也是这样,特别的漂亮。
独栋洋楼,基本上只有堂夫人一个人住,她的丈夫去世的早,大儿子堂先生在上海经商,小儿子在外读书,院子里都是堂夫人一手照料的花草,精致而旺盛。
只是,阿凝今天去的时候,明显觉得小楼里,特别的热闹。
听说是堂先生带着未婚妻回来,堂家上下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着,平时都是管家张叔带她去见堂夫人,今天只打发了一个没耐心的小厮来带她。
“诶,从走廊这里穿过去,右拐第二个房间就是的,记住了没?”
“记住了。”阿凝见小厮眼生,但他趾高气扬的样子着实不像是堂家新来的下人。
走廊尽头,右拐,第二个房间。
房门虚掩,她敲门,里头传来清亮的男声:“请进。”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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