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春节,被一个叫新冠状病毒的坏蛋破坏了。这种病毒无孔不入,飞沫,空气,溶胶,传播途径令人心惊胆战。曾经有一个人出门买菜,没戴口罩,在菜摊上跟另一个没戴口罩的人相遇了,十五秒,就传染上了。还有一个人,到药店买药,跟另一个顾客在同一张柜台上拿药,两人都没戴口罩,五十秒,中招了。
八十四岁的钟南山院士在电视上号召全国人民,为了国家,为了自己,在家隔离十四天。
湖北是重灾区,武汉市更是重灾的重灾,一月二十三号十时起封城,其余各地按具体情况决定。初四早上起床后,推开窗户透气,窗外一片阳光明媚,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把头伸出去,美美的呼吸一口。
不满足于窗口这一方空间,想拥有整个空间,也想拥抱这好天气。如果不去享受,好像就辜负了似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走!爬山去。
说走就走,登山包里放上几只水果,几包零食,几瓶水,驱车直奔秦岭北麓的天子峪。
出小区,出城都很顺利,看不出来封城的迹象。路上车辆很少,一路畅通就到了天子峪口。村口拉着横幅,摆着一张桌子,挡住了去路。几个执勤人戴着口罩,眼镜,严阵以待。横幅上写着非常时期八不准:一,不准出门。二,不准拜年。三,不准串门。四,不准聚餐。五,不准打牌。六,不准健身。七,不准去公共场所。八,不准过事(丧事从简,红事取消)。
我念完八不准,高兴地说,上面没写不准爬山,那就是允许爬山。把车熄了火,停在路边。我下车试着走进执勤人员,看能不能进去。执勤点不远处,停着一辆私家车,后备箱大张着嘴,嘴里满满当当的,米,面,油,蔬菜,水果,一看就是准备在这里躲避疫情来了。一对老年夫妻正在从后备箱里朝外拿东西,看见我走近,对我说,封村了,不让进。我说是去爬山,不在村里逗留。他俩就笑了,说,我们住在村里都进不去,爬山就别想了。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回不了自己家?男人看我一眼,讳莫如深的模样。我明白了,在秦岭北麓拆除别墅刚刚结束的特殊时期,讨论他们的身份是敏感话题。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人是城里人,私下在村里买了农民家的房,没有当地身份证,也算外来人口,因而不能进村。
一颗热气腾腾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倒车,调头,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打一把方向,又朝西开去,天子峪去不了,隔壁的抱龙峪总能去吧。走到抱龙峪村口,跟天子峪口一模一样,一条横幅,一张桌子,几个执勤人员。看来长安区已经先行封村了。
留心观察了一下,通往村中的主要通道拉着横幅,挡着桌子,守着执勤人员。次要通道用挖掘机,树枝,铁丝堵住,还有用木板直接封死。可见防疫的决心。
心里突然有些愧疚,可是,看着眼前的秦岭,又有一种到口的肉吃不上嘴的沮丧。商量了一下,事不过三,如果第三条峪口再被挡住,就乖乖的回家。于是再朝西,进子午峪,这次一路顺畅,长驱直入,峪口马路两边停了两溜长长的私家车,跟平常周末区别不大。
子午峪里面的几个村落在几年前就搬迁到山外了,新冠病毒人传人,封村是为了保护人不被传染,如今这山里没有住人,就用不上把守了吧,我自以为是的做着解释。
在长长的车的队尾泊好车,背上背包,拿着登山杖,朝峪口走去,平常开着的管理站大门此刻紧锁,河西管理站设的自动门关闭着。河东有条小路,也可以进山。小路口高高的横搭着一条军用帐子,象征性的用来拦截行人,旁边的空隙很大,足以并排过去两个人。
虽然没有人在这里把守,可是总归是偷摸的行为,两人弯着腰从军用帐子旁边钻过去,其实弯腰完全是多余的举动,头顶就是天空,压根没啥阻拦,只是下意识做着躲僻的动作罢了。
羊肠小路上分布着红的绿的蓝的人影,看见这么多的同盟军,心里踏实了些,法不治众嘛。虽然是特殊时期,怎能阻挡我们一颗热爱大自然的心?
顺着河东的羊肠小道朝前走,穿过左氏桥,据说这左氏桥是左宗棠所修,桥边立着一块石碑,写着“古是今”,如果从右朝左念就是“今是古”。过了桥,一块写着荔枝驿的大碑拦住了去路,上面介绍荔枝道的来历。当年唐玄宗为了给杨贵妃从四川涪陵运新鲜的荔枝到长安,专门修了一条道,就是这条荔枝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顺着水泥路是慢上坡,一路蜿蜒,弯道几乎呈九十度,迎面碰见有人下山,笑着问,这么早就下来了?答,水泥路走到头,土路上的雪刚融化,太泥泞了,不好走,就下来了。
子午峪口到金仙观截止,是水泥路,剩下的路没开发,不是景区,越往里走,路越原始,这种步道走起来不伤膝盖,驴友喜欢走这种路。长安境内的峪口我们基本都去过,子午峪来得最多,闭着眼睛脑子里就有一副路线图。走过成熟的路,也走过我们自己探险探出来的路,有些路可走一整天,有些路半天时间就够了。说起来有点丢人,有一年我们到子午峪最高处尖山探路,迷失了方向,眼看天都黑了,怎么都走不出来,只好报警,曙光救援队经过一晚上,才把我们成功救出。
今天的目标是走子午峪左手的五道梁,然后下到小土地梁,再从小土地梁出去。来个U型小穿越。
拐过几道弯,抬头望去,巍巍五道梁就在左手,河的东岸。沿着小路下河,过石桥,又回到河东,上一道梁。
崎岖的山路,果然泥泞非凡,而且拔高很快,有点气喘吁吁,停下来站在半山腰朝下望去,河东水泥路上有人朝我们张望,不知道他们怎样评论我们。
短暂的休息,继续朝山顶攀爬,很快泥就扒满了鞋底,而且在继续加厚,陕西的土质粘性大,鞋上粘着厚厚的泥,犹如穿着木屐。
一道梁最高处是有名的小五台,越往上,路就不太泥泞了,因为温度低,冻土没融化,比较好走。再往上,就有了积雪,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拿出冰爪套在鞋上。
终于到了小五台,几座庙宇凌空建在山头,中有玉皇楼,顶有岱庙,佛道同一山,幽处悟禅机,望之有心惊胆战之感。于是不准备上去,从旁边绕了过去。
五道梁,故名思义,五上五下要翻五道山梁,一直在山脊行走,不下沟底。五道梁左手是抱龙峪,右手是子午峪。站在梁上,子午峪和抱龙峪尽收眼底。山梁两边多悬崖峭壁,尤其是在有积雪的季节,爬起来有一定难度,而且很考验人的耐心。
越过第一道梁时,碰见了三个年轻小伙子,他们说是从左臂峪过来的,左臂峪上到山顶,是四道梁,是很多爬山者的首选。我爬山时喜欢遇到人,荒山野岭有了人的气息,就不觉得孤单。
想想人真是奇怪,为了躲僻城市的喧嚣,跑到荒山野岭寻找宁静,一旦碰到了人,又觉得是那么的亲切。
山梁上阳面的融雪化了,坡度大的路面是干爽的,平坦的路面,依旧很泥泞。
由于路况不好,行走比较困难,用时一个小时,终于征服了第一道梁。站在山顶,极目远望,秦岭山脉在脚下逶迤着,山上的树木还没发芽,灰黄一片,所以视线比较开阔。右手边汉武帝用来祭天的玄都坛近在眼前,左手边李世民出生地唐王寨遥遥相望。不远处通往皇峪寺的凤凰山,二杆子山我们走过好多遍了。秦岭最美的季节莫过于秋天,漫山遍野红黄蓝绿青紫,颜色多得不能用语言形容,说是打翻了调色盘也不为过。
想着还有四道梁在前面等着,我们不敢过多停留,再次出发。
又遇到两个中年男女,男人走得快,把女人拉下一大截,擦肩而过时,找到了女人落下男人的答案,这女人一看就是爱干净,一路走来,鞋上一丁点泥都没有,再看裤子,也是干干净净。问从哪里过来的,说,左臂峪。想着她这一路走来,是用了轻功术还是绝技?竟然没沾上一点泥渍,一副从容模样,想必她在生活中也是很讲究的人吧。再低头看看自己,登山鞋被泥糊得看不出来本色,裤管也扒满了泥。一副狼狈样。
第三道梁就是子午台顶,站在第二道梁顶望去,子午台顶就在眼前,望山跑死马,翻过一道梁没到,再翻过一道梁还没到,终于有些气馁。不想那么多了,还是低头走路,莫问前程,终于爬到山顶,写着子午台顶几个字的石碑赫然就在眼前,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
三道粱到第四道梁几乎没有悬念,垭口右手下去就是左臂峪,从这里下山要比从小土地粱近得多,我们是来征服五道梁的,不到长城非好汉。
四道梁到五道梁是最难走的一段山路,从脚印看,行人稀少,雪没有化,路时常呈九十度,两边没有可抓扶的树木,连细小的草都没有。前面树林里传来乌鸦啊啊的叫声,山谷更显幽深。走在山梁上,两边的悬崖峭壁,一眼望不到底,在乌鸦的叫声中,心中不免忐忑,双眼不敢朝两边看,生怕一不留神,一脚踩空。
翻过一座山梁,前面是更高更险的一座山梁,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着,尽管穿着脚爪,还是滑得不行,附下身子,手脚并用,几乎是匍匐着前行。忽然,一只乌鸦落在头顶树上,喊了一声,啊!
在秦岭山里,乌鸦离我们这么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停下来,扭头看着乌鸦,这是一只灰黑色乌鸦,从毛色看,属于中青年吧,眼神倒也温和,四目对视,双方并不觉得惊慌。乌鸦是在跟我说话吗?是在说山下发生着的新冠病毒这回事吗?
这一刻我是镇静的,我是无神论者,我相信此刻乌鸦停在我旁边,是想跟我对话。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在瑞士卢森恩市的皮拉图斯山上看见的乌鸦,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乌鸦,大概有四五只,停在山顶上的木头围栏上,静静地看着游客,是那么的悠闲,那么的坦然。我伸出手,作出喂它们食物的样子,有一只忽然腾空而起,儿子拍下了那一瞬间。
树上的乌鸦又小声啊了一声,怕惊吓到我似的,飞走了。我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定要走好脚下的每一步,因为每一步都关系到我的生命。
两个人没有交流,都在全神贯注着脚下的路。终于爬到山顶,朝下望去,通向小土地梁的垭口就在眼前,五道梁被我们征服了。看过时间,我们竟然用了五个小时。走到垭口,我们停顿了一下,这个垭口是个三岔路口,朝上通往尖山,向下通往小土地梁。这个三岔口,是我们永远忘不了的地方,而且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我们就是从这条路上走丢的。
从第五道梁下小土地梁,就毫无悬念了,路途短,而且还不险要,说话间半个多小时就下到小土地梁。
从小土地梁顺着河下行,两个小时回到峪口停车的地方。路边就剩下我们孤零零一辆车。天暗了下来,路灯亮了。车前挡风玻璃上别着一张纸条,写着,出去走管理站边上的路!看来我们爬山那时候,子午峪也封路了。顺着管理站边上的小路朝环山路上行驶,这条路很隐秘,平常根本就注意不到。走到村口,执勤人员为我们挪开障碍物,使得我们顺利来到环山公路上。
车行驶在空旷的环山路上,以往这个时段,这条路可是车的河流,此刻,只有我们一辆车孤零零的行驶着,透过车窗,望向黑黝黝的秦岭山脉,心情忽然沉重起来,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再来了。为了抵御可恶的冠状病毒,我们要闭门闭户,禁足一段时间了。
春天是挡不住的,等到山花烂漫时,病毒就会滚蛋,我们还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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