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农历十月，天气已经很凉，蛐蛐的叫声也变得有气无力。深夜，我妈躺在姥姥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土坯墙隔音效果差，山头外茅棚里孩子的哭声听得清清楚楚。

      大舅娘又生了一个女孩，这让一心想要个儿子的大舅大失所望。计划生育政策是很严的，很多想要男孩却生了女孩的家庭都选择偷偷得将孩子溺亡……大舅害怕，将孩子扔进了装满水的粪桶便拔腿就跑了。也许是求生本能，这孩子在粪桶里翻了个个，双手抓着粪桶边，大声地哭着……我妈实在听不下去，起身抓起那孩子，赶紧用棉被包好，趁着夜色将孩子抱回家。

    小孩儿长得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养着也好，正好我们没有女儿......”爸爸也很喜欢她。

    “计划生育咋办？抓住可是要重罚的......”妈有些担心地说。

    “先偷偷地养着，等养大了再说......”

    于是，我们家便多了个小妹妹，我也很高兴。

    由于出生就在凉水里泡着，她的肚脐眼化脓了，邻居们见状都说这孩子恐怕养不活。

      妈妈并没有放弃：用锅底灰捂着化脓的地方，给她灌米汤，再稍微大点，妈妈偶尔咬咬牙给她买米粉补充营养……终于，她变得结实了许多。对于这个新成员，我是很喜欢的，哥哥却不太喜欢，也许是她的到来，分享了原本就很少见的零食。她没有名字，我们都给她叫“囡囡”……

      那个时候，只要一听到风吹草动我就会带着囡囡出去躲:田坎里、草垛里都躲过，更多的时候我背着她到处疯、到处跑。我喜欢她跟在身后不停地喊“哥哥”。就这样，她在我们家一直长到三岁，爸爸还给她取名叫“李燕”，说是希望她长大了像小燕子一样快活。

    也许是怕被发现，后来大舅每年都会把她送到她姥姥家或者我姨妈家住一个月，然后再回到我们家。每次走的时候，她都哭得稀里哗啦，每次回来都会瘦一大圈儿。

      就这样，她在我们家一直长到六岁。再后来，由于我和哥长大上学花钱多，爸妈决定出去打工，我妈想带着囡囡出去，被大舅拒绝，姐弟俩为此发生矛盾。大舅的一句：“她是怕她的两个儿子将来娶不到媳妇，拿着女娃来换亲的”深深刺痛了我妈。最终，我妈放弃了，囡囡回到了她爸妈身边。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已然没有了小时候的模样。她跟我妈说，她恨我妈，恨我妈不该放弃她，这句话也一直让我妈耿耿于怀......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人在很多时候，选择和放弃的背后都有很多无法言表的无奈和辛酸。虽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是恐怕她依然无法体会在没奶、没钱的情况下养大一个婴儿有多难......这份苦难、这份爱也许她今生都无法体会......

     两年前见到她，物质生活和感情生活都很好，看着她现在的状态，我总觉得心里很舒坦。虽然我妈一直挂念着她，偶尔想起会说她没良心，说她这些年也不知道来看看，但是我觉得，有一种幸福就是看着她幸福。

      人生就是这样，你的付出不一定被理解、也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当需要你付出的时候，你依然会义不容辞，为的只是心中的那份坦然。

     命运，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你明天面对的将是什么。也许，翻过这座山，眼前就是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