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去 ,无痕迹
佛说:“儿女本是前世债,无债不来还。”佛教认为今生能成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缘分是上辈子注定的,父母在上辈子种下了因,子女是这辈子的果。对于他来说,是父母前世的债,当来讨债,讨完了,他就像尘土一样归去,不必留下任何痕迹。
他出生在一个小村子,村口有一棵高大的老榕树,这棵千年古树,长得高大强悍,枝繁叶茂,把蜿蜒曲折延伸到村口的路掩藏起来,从远处看不到村子,只看见这颗代表卫兵一样的大榕树,这就是榕树为什么可以独树成林的原因。这棵大榕树,村上的人赋予了很多神话色彩,据说村里曾住着七姐妹,这七姐妹都长得非常漂亮,一天夜里,这七姐妹都死于非命 ,从此村里经常闹鬼,有人曾见到,当黑夜吞没了村子,七姐妹就会嘻嘻地笑着从树洞走出来,在村子里载歌载舞,当黎明来临,她们又躲在树洞里。另一种传说有一个孤寡老人,想占用榕树根,于是就编了上面的故事,让别人忌讳,他在榕树根搭了一个房子,开了一间理发馆,每天有人来理发或者是聊天的时候,老人就跟村人描述自己和女鬼住在榕树根发生的事,有香艳刺激,也有温馨脉脉,也许真的有人见到过女鬼黑夜出没,村民还是有几份相信,所以再大胆的男人都没有勇气晚上出来,从此,这老人日子倒是过的滋润,有一天,村民发现老人一直没开门,开门一看,老人已经倒在床上死去多时,村人说老人被女鬼收了。这个老人死的时候,就是他出生的时候。
他长得眉目清秀,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备受母亲宠爱,尽管家境清贫,他终是上过学堂的人。村上的老人说,他本出身书香之家,到他那代,日渐衰落,没能继续读书,他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甚是好看。因为家境困难,于是就去征兵,那是他最大的愿望,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梦,他的愿望就是像他哥哥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出人头地的人。他喜欢当兵胜过读书,他有着伟大抱负,万千豪气,想以他的热血洒战场。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没有应征上,他被重重打击了。也许在这个时候起,他就一蹶不振,一个人在困境中挣扎,家庭里那些似乎无穷无尽没有希望的人生,让他无所适从,日子混混耗耗, 他被安排去生产队干活,那年他大概18岁。
有一天 ,他看见别人有好东西,就伸手去拿,看见有吃的,随手拿过来占为己有,开始村民不说什么,拿的多了,吃别人的多了,终于有人开始向他发起抗议,他依然不知不觉,家人终于意识到不对,不敢让他单独出去,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家人也管控不到了,他疯起来的时候,会破坏村里的东西,向别人挥起拳头 ,向公销社的玻璃瓶扔石头,见人就打,见到牲口也不放过,村民说,他被大榕树的女鬼附身了,大榕树里的七个女鬼,看见他长得眉目清秀,终是找上了他。
他的父亲,是国民党军官,在公安厅谋了一官半职,时常不在家。他的哥哥,是剿匪队队长,土匪的频繁出没,哥哥忙得脚不沾地,时常见不到人影。父亲和哥哥都是他仰慕的人, 没能应征上进入军队,他陷入了绝望的边缘。母亲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和两个正在读书的孙子,还要照顾生病的他,简直操碎了心。
后来,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那里治疗了几个月,病情日渐好转,他又被接回了家里,再安排在生产队干活,他人勤快,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他也能帮着那些忙碌的村人带带孩子,把孩子哄得哈哈大笑。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像看到了几许希望之光。一个人能够保持平静的生活,对于他自己来讲,是安慰,是庆幸。村民也很有默契的不在他面前提关于他之前的事,他一直在努力去忘记那段经历,永远不想有人提起, 才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的人吧。
有时候,命运就像一条锁链,无形之中牵引着,一步一步走下去,终究还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人生就是天堂与地狱的修炼。自己的家人、身边的人 、社会的环境,没有办法挣脱,这是命中注定。有一天,他又疯疯癫癫、歇斯底里,做出更激烈的行为,对着村人扔石头,见到什么就往嘴巴塞,不管能不能吃 ,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疯子,蓬头垢面,像个幽魂一样游荡在村子里,每个人见到他都害怕,赶快把门关上,更害怕他伤害老人孩子 ,整个村子苦不堪言,除了破坏,他时常也被村人恶意报复,被扔石头用棍子打,有时候头上会血流不止,脚跟也经常受伤。母亲含泪帮他处理伤口,看到母亲这样,他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当他疯起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听说,是因为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说他之前的事,惊到了他,以致再次病发。
后来村里招集了会议,为了乡亲们的平安,最后一致决定,他不能再留在村子里;还有一个说法是,如果村里出了这种人,不送走的话, 他在这里过世,会一代代的传下去,以后村里会出这种人。 这个时候他父亲已经过世了,于是他哥哥回来,对母亲说,把弟弟送去精神病院。哥哥把弟弟收拾利索,现在站在母亲面前的他,不再是疯子,而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母亲慈爱地交代他乖乖听哥哥的话,哥哥拉着弟弟,弟弟一步三回头看着母亲,出奇的安静,默默跟着哥哥上了车。
从此,母亲总是站在门口,哥哥回来的时候,会问弟弟怎么还不回来?哥哥说,弟弟一直在治疗,治好了就会回来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哥哥总会被“哐当、哐当” 的列车声惊醒,然后坐起来,默默地抽烟,连哥哥都不知道,弟弟究竟被带到了哪里。从此,哥哥很少回家,他害怕看到母亲期盼的眼神。
日子一天天逝去,村里分田到户,不再有生产队,村民茶余饭后谈的都是收成,大榕树的传说也渐渐被遗忘,他也渐渐被人们淡忘,他已随风去,他已无痕迹。
他母亲日渐衰老,女儿和孙子都成家了,哥哥回来接她走,她不肯离开,没事的时候,总是会站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望向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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