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常常连着下个几天几夜,出太阳没两天又开始下暴雨,市里有些路段的排水系统老旧,积水情况很严重。有个路段就淹得特别厉害。那天沈沐欢穿着新买的鞋刚进办公室,老马就让她和海刚出现场,说王庄南路那边淹了。
沈沐欢当时第一反应是水有多深。老马说刚开始下没一会儿,水应该不深。沈沐欢也没多问就跟海刚出去了。
可是他俩到了现场才发现他们低估了那场暴雨的威力。她试用期时给苏阳老师出现场那次跟这天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没腰深的水,淌在水里就真的是摸石头过河,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试探,因为你不知道脚下会不会踩到石头绊倒自己。暴雨下得很大很急,刮着大风沈沐欢根本睁不开眼。站在没腰的水里,头上打着的伞根本不管用,马上,沈沐欢就浑身湿透了,她拿着话筒介绍当时的情况,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终于第四遍成功。正打算再淌出去,刚走了一步,忽然一段树干擦着她的胳膊就砸进了水里,惊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海刚在旁边一直唠叨个不停,说好险是擦破了胳膊,要是砸在头上就不得了了,这树干应该是早就断了一直没掉下来,最后扛不住大风一直刮一直刮就下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沐欢越想越不平衡越想越委屈,回到办公室直接跑到老马面前就跟他大吵了起来。
沈沐欢说老马偏心,故意针对她,压榨她,那么多记者不用偏偏让她去出那个该死的现场。一怒之下沈沐欢有些口不择言,说出了很多很难听的话。记得当时很多人都过去拉她,可是她像魔怔了一样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只顾着骂老马。
当时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你马翀要是看我不顺眼就开除我,犯得着这么折磨我吗。我怎么得罪你了你给我没完没了的穿小鞋……”
骂了具体多久沈沐欢记不清了,只是骂到最后感觉嗓子都有点疼了,可是她还是在吆喝着,直到副总监来拉沈沐欢,跟她说有什么事去找总监,别在这里吵吵,不好看。
于是沈沐欢像个孩子一样抹着眼泪跟副总监去了总监吴正军的的办公室。那是沈沐欢在这么多年的记者生涯中跟总监谈得最久的一次,整整一个下午。开始老吴像哄孩子一样给沈沐欢讲笑话,在不知道他讲了多少个很烂的冷笑话之后,沈沐欢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老吴话还没说完,沈沐欢霍地站了起来,把老吴吓了一跳。沈沐欢说我浑身湿漉漉的给你把沙发都弄湿了。他笑起来,说没关系让我坐着就好。手里捧着热茶,他给沈沐欢讲了很多事情,谈了很多。
后来沈沐欢冷静下来,想想跟老马吵架真的是太冲动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于是想过一天等事情平淡了找他好好道歉。谁料第二天她就发烧了,整整一礼拜没去单位。
一周之后沈沐欢回去上班,老马像没事人一样,所有人看着沈沐欢都笑,笑得她莫名其妙。
周一例会上,老马表扬了沈沐欢和海刚,说局里领导也表扬他们了。例会最后他很官方地希望大家能像沈沐欢和海刚学习。然后开始给每个一线记者派线索。
沈沐欢犹豫了一会儿,刚要走过去跟老马道歉半道上就被盛杰拦住了,说丫头行啊你,成网络红人了。沈沐欢不明所以,李仁也走过来叫她网络红人。
沈沐欢就拽着盛杰问什么情况。原来那天有周围小区居住的市民在自家窗户前用手机拍下了她和海刚在没腰深的水里出现场的画面放在了网上,说他们有职业素养。下面还有很多回复。
看完那个网页,沈沐欢更加尴尬了,如何去给老马道歉?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正在纠结的时候,就听见老马喊她了,沈沐欢心里别别扭扭的有点不太想面对他,可是还得过去。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派给沈沐欢一条线索,说你病才好,这两天干点轻松的活吧。
沈沐欢努力了半天刚张嘴想要跟他道歉及道谢。他一挥手,皱着眉头说还不快点走,站这里干嘛?别以为长了两天病回来就不用干活了,快点给我走!
采访路上收到老马的短信,他说道歉也好道谢也好,废话就不用说了,好好干。我还指望你们几个小崽子谁给我拿个新闻奖回来让我虚荣虚荣呢!
当然,那是沈沐欢跟老马的最后一次吵架。后来他们形成了一个默契,有时候沈沐欢偷懒不想出去采访或者他们之间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就随便从办公室找个本子或者书,猜页数是单还是双。输的那个妥协。沈沐欢后来想,不是他的“压榨”,沈沐欢拿不了首席,得不了先进工作者的称号,也更没有机会在省里的新闻评选中拿到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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