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琴

作者: 如是青山 | 来源:发表于2020-06-21 07:34 被阅读0次

    每当听到有吹口琴的声音,我都会立刻想起表哥阿军来。是他,最初让我认识了什么是口琴,教我学会了如何吹奏口琴;也是他,让我拥有了第一支口琴。

    阿军的家远在哈尔滨。第一次与他见面,是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他高中刚毕业,趁着还没找工作,来我家住了一段时间。

    那时的阿军刚刚步入成年,身上不免还带着点儿孩子气,却已经足够英俊潇洒——不,应该是风流倜傥!

    阿军的风流倜傥,绝不仅限于表面,那绝对是一种自然而然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内在气质。

    以至于从那时起,每当见到长相英俊潇洒的男子,我便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人一定跟阿军一样,有本事!

    阿军在我家,除了他超凡脱俗的气质,还有几样儿东西是我从没见过的。一样儿,是他身上穿的喇叭裤、回力鞋;再一样儿,是他旅行包里装着的发蜡、香水;还有一样儿,便是那支口琴。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乡下,最流行的还是“军帽”。外出有“军帽”戴,那绝对是牛叉的象征。喇叭裤、回力鞋这种“奇装异服”,那时还很少见。至于口琴,则更是属于洋玩意儿,大多数人对之都很陌生。

    阿军喜欢唱歌,每天早上都要到村子南面的树林里去喊上一阵。唱得最多的是《乌苏里船歌》、《骏马奔驰保边疆》、《拉兹之歌》等。

    当然了,他在我家私下里唱过的可不止这几首。记得当时有一首宣扬计划生育的歌,唱起来非常滑稽可笑:“正月里,是新春,青年男女就结了婚,生了个小孩儿就多了一口人那哎嘿呦!要问生的啥?实在不称心,想要个小子她生了个千金呐我的天啦嘿!你说是气人啊不气人那哎嘿呦……”阿军经常模仿人家,一本正经地用山东方言来唱,逗得我妈也一个劲儿地笑。

    按我妈的说法,阿军从小就是个“赖子”。“赖子”这个词,是乡下人对那些擅长调皮捣蛋、打架斗殴者的称呼。

    小时候的阿军,在他们家附近一带便打出了名。原本我是很讨厌“赖子”并敬而远之的,自从认识了阿军,在我的眼里,那些平时横行乡里的“赖子”们便再也不值一提了。

    阿军有时骑车,带我去八里地外的镇上溜达。记得有一次,刚刚进镇,路边有几个与阿军年龄相仿的小伙儿摇摇晃晃地走着,一看着装和做派就知道是“赖子”。

    这几个“赖子”大概看见阿军的形象挺招眼,一边嬉笑一边朝着我们指指画画的。阿军不高兴了,他边骑车,边扭头大声骂人家,大意是,看你们几个长那个怂样,看什么看!

    坐在后座上的我心里有些忐忑,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啊!可那几个“赖子”面对阿军的挑衅,竟然没一个敢出声。看来,阿军的气场是的确不一般。

    阿军还送过我一顶滑冰帽,毛线编织的,上面尖尖的,有点儿像圣诞老人戴的那种。这个礼物我一直没怎么用,因为在我们乡下,冬天没谁戴这种东西,大家戴的一般都是类似解放战争时期,四野林总手下的将士们所戴的那种“狗皮帽子”。

    提起滑冰,城里和乡村大不一样。城里面滑冰,穿一双冰鞋就行了;农村则是用的冰爬犁。

    所谓冰爬犁,拿较简单的说吧,就是先准备两根半米长左右的木方,将其同面的两端削出船头形状的斜面。再准备两根比木方稍长点儿的钢筋或是大号铁丝,沿着木方有斜面的一侧,两端分别固定在木方的两头,绷直拉紧,作为冰刀;冰刀面朝下,把两根木方平行摆放,相隔稍小于半米,在上面并排钉上半米长左右的木板,连接成一块椅子面大小的方形。这样,一个简易的冰爬犁就做好了。

    要想滑冰,光有冰爬犁还不够,还得有冰钎子。冰钎子的做法是,准备两根半米长的钢筋,将一头磨尖,另一头固定上木柄,就OK了。

    滑冰的时候,盘腿坐在冰爬犁上面,双手各执一根冰钎,像用竹篙撑船那样在冰面上使劲儿地戳撑,爬犁就能前后行驶了。当然了,要是不喜欢坐着,也可以蹲或是跪在冰车上面。

    听妈说,阿军小时候就野。有一次他和两个小伙伴出去滑冰,结果越滑越起劲儿,顺着江面一口气干出去几十里。等他们回过神儿来,想往回返的时候,肚子已经饿的直咕噜,胳膊腿儿也累得不听使唤了。眼看天就要黑了,幸好被当地的好心人发现,把他们带到家里,吃饱了肚子。随后,人家又赶着马车,摸着黑儿把三个孩子送回了家。

    阿军最初的愿望是,高中毕业后去当个电影演员。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努力,包括练习唱歌、说绕口令、体能训练、擒拿格斗等等。后来,听说他在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几部片子里串演过小角色,应该都是不太为人注意的那种。听二姐说过,阿军结婚时,好多有名的电影演员都去参加他的婚礼了。

    过了几年演员瘾,吃了不少苦头的阿军逐渐意识到,这碗饭并非那么好吃。于是,他通过努力,经考核选拔,又成为了一名警察。

    阿军干公安,绝不是为了图舒服自在,而是觉得这一行还比较适合他,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当然了,他选的是刑警。

    “赖子”当刑警,似乎挺可笑的。仔细一想,其实也蛮合乎逻辑的。好比是许多剿匪片子里所演的那样,先打入敌人内部,待摸清对方情况后,就更知道如何来对付了。

    世界上就有很多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所谓“一路降一路”,冥冥之中,这大概也是天意吧!

    阿军当刑警,那是玩过命的。

    有一次,为了破获当地一个涉黑案件,阿军穿便衣前往侦查,结果被该团伙当成是仇家的人了,围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阿军虽然一身功夫,可毕竟好虎架不住群狼,赤手空拳的他很快就被乱棒打得晕死过去。

    正当这帮打红了眼的家伙打算干脆结果他性命的时候,团伙老大多了个心眼儿,让人先翻翻阿军的衣兜儿再说。

    这一翻,就翻出了阿军的警官证。老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庆幸。他们赶紧打了120,随后逃之夭夭……

    后来,阿军因自身能力强、工作突出,当上了派出所长。我曾经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只唠了一会儿,就又来事儿了,只好匆匆挂掉。

    再后来,阿军又相继成为区公安局长、省厅副厅长、厅长。有一年国庆阅兵,他还作为英模代表,到北京参加了天安门观礼。

    阿军的事业,应该算是比较成功了。这成功的背后,不知道伴随着多少辛苦与付出。在执行任务中,他的右眼被打得已近乎失明,腰也摔得落下了病根儿。

    话说回来,当年,阿军教我吹口琴,一开始是用笨办法,就是他先吹一段儿,再让我来按位置模仿。时间一长,我竟然找到了感觉,只要是会唱的曲子,就可以大致不差地吹出来。熟练几次后,便能从头到尾不错音了。直到现在,我还是习惯于凭感觉去吹口琴。

    有生以来,与阿军在一起的时间尽管非常短,但从他身上,我较早地感受到了与自己的出身环境迥然不同的东西,并因此,对于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的向往。

    感谢阿军,是他,让我这个乡土少年,能够时常在风和日丽的午后,或是凉爽幽静的傍晚,坐在自家房顶,或是漫步于村头小树林,一边随心所欲地吹着口琴,一边眺望远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口琴,伴我走出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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