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人更应该反省

 

贫穷的人更应该反省

      还记得我四岁左右，母亲叫我到我家阁楼上去捡拾点烧锅煮饭的碎煤下来。童稚的我难得独自爬高，也不顾阁楼无栏杆，好奇地从上往下俯视，一不小心竟然从阁楼上摔下来。

      非常凑巧的是，我刚好摔落在父亲头几天才央人用泡桐树板做的小饭桌上。虽然阁楼只有不到两米高，但我几十斤重的身体，把本就空朽脆弱的家中第一件“像样”的家具砸了个四分五裂。

      气急败坏的父亲拎起我扔到一边，咆哮如雷。母亲眼含热泪，抱过我来，仔细检查一番，看我也只是额头鼓起包来，无甚大碍，方才偷偷地把家里少有的红糖兑了一碗白开水，让我喝了，要我赶快避出去放小猪崽，免得再被父亲打骂。

      “劫后余生”的我，在房后放猪崽时晕倒，母亲闻迅而至，再一次搂着我低声啜泣……

      我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母亲是爱我的，但艰难的世道让庇护幼子的母亲也曾悲哀软弱！

      贫穷可以摧毁人的所有自尊，也可以让一个本来善良的人变得凶狠。

      父亲的一生不说是个悲剧，至少一直是在过着悲苦的日子。

      青少年时代就痛失父母，扶老携幼苦度时日，几乎是生不如死地活着。彼时的父亲吃不饱穿不暖夜无御寒被日受尽人欺，不要说受人尊重，就是活下来，也是极难极难的事。

      我们兄弟次第出生，逐渐加重父亲肩上的担子。别人屋里男丁降生是欢天喜地的好事，我们家里男孩出生就是凭空添了有口无底的洞。父亲把用汗水换来的粮食，连枝带杆投掷进去，总也填不满。

    苦苦挣扎的父亲，恨不得用石头泥土来填堵我们的嘴，我们的肠肚总是空荡荡的，空荡荡得走路时五脏六腑都晃来荡去，五脏六腑晃来荡去的声音，甚至都盖过了走路的脚步声。

    无可奈何的父亲还是坚韧着，咬牙切齿地坚持着。

      现在想来，我记得的父亲的所有“暴行”，其实都是生活强加给他的无能为力：如果不把生活置于父亲死地的压力发泄出来，父亲就真的会被生活置于死地了！

        没有哪个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会时时都有好脾气。

      父亲的丑劣性格，是苦难生活过滤给他的沉淀，甚至掩盖了他的本性。而我们，因为时代的变革，因为自己的努力，更因为父亲的忍辱负重，我们才终于可以人模狗样地活着！

    今天，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父亲却被生活熬骨榨汁，无可奈何地年迈体衰，我们对他的过去的所有不是，都归结为他性格的缺陷，甚至，总结为人性的丑陋，这不是父亲的怯懦，也不是父亲的愚昧，而是我们自己的耻辱。

      生活的贫穷让父亲的性格变得暴戾，让他在还来不及改变时已经年迈；我们在生活富有时，性格却已经变得残忍，这是我们的人性已经畸形。

      幸运的是，我还可以通过自己虔诚的反省，终于认同父亲到底是个可怜的人，一如可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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