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医院走廊。满地是搭个行军床睡觉的人们。偶尔穿梭而过的护士。灯光黯淡,空气停滞,寂静填满整个空间。
错过一百个亿又如何。外界与你无甚关系了。在这里,最清楚的目标就是: 治疗。治疗是为了生存。
人的老年,恐怕最怕的还不是死,是病。又恐怕更怕的是穷。与其他情况相比,有治疗手段,解决一部分问题,总归是幸运。
做个富有的老年人,经济上的,精神上的,多么重要。值得半生忙碌的,不但需要积累,还需要主动的成长。不然,年龄的增长,谁不会啊?都是自动获得的。
不要白白的忙碌一场。
然后,人生最好能安静地退场。还是不必在戏剧中离场了。做了一辈子的戏,还不够么? 亲戚,友人,陌生人,最后阶段,你想要和谁在一起? 大家都免装了吧。
泄气的是,每天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病床上,并没有离开这个监狱,不免有点小小打击。梦境里有出口,现实里可没有。如此,人间即炼狱,时间相对漫长。
在没有外界互动的情况下,身体很诚实地向主人做着报告,这里痛,那里痛……
人之患在有其身也。如果不必照顾这个身体,很多事情都不必做了。省心的生活,原来是从身体开始的。然而对世间的感知,也是从身体开始的。
因为一切在人间活泼的感受,都与身体感官相连。感受的产生与传导,都是身体的化学反应。所谓精神的物质基础也——至少是对碳基生命而言。
所以还是好好对待这个臭皮囊吧,反正租来一世,有限的有效期,更应该善加利用,值回票价。不要轻易败坏它。要好好珍惜它。
入定的修行者,接触的是另一个空间,在那儿无所谓时间,无所谓来与去,无所谓生与灭,因此无碍。然而如果要回到人间,还是依附于肉身的,除非把肉身舍了,从此世人接触不到了,与人间再无干涉。
所以,舍得,真有这么容易?对有所眷恋的人来说,最难。
所以宁可煎熬着活。
每日,以肉身去帮助另一具肉身,翻身,擦身,洗脸,换衣服,吃,喝,拉,睡,……还得感谢有这具体的肉身,物理上真的能协助另一具肉身运行。
两具纯物理性的肉身存在,并且在互动。想来也是一种活生生的幽默。对了,给肉身的存在加几滴幽默的油,日子就好过许多了。
史铁生的《病隙随笔》,看了又忘了,只觉得有许多肉身的不甘,后来看到《日信基督夜信佛》,觉得他也在探求灵性的空间,有点像修行人追求入定了。
是的,如果肉身使唤不了,人是要拓展别的可能,不受肉身限制才行。当然更理想的是,肉身尚且轻安,心灵亦有所拓展,不至于只盯住眼前的饭碗就是了。
肉身假如真是灵魂的殿堂,那也得经常维护,打扫,甚而装饰之。这个殿堂维护得怎么样,确实从外表就能看出来,诚不我欺。
没法欺骗身体,就如没法欺骗时间。
不自欺,勇敢地活吧。
生命的流光溢彩后面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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