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亮睁开双眼，感觉自己做了个漫长的梦。面前的一切让高亮感到陌生，他看到一个巨大的房间，灯光把四周照得通亮，房间内放着一排排显示器，屏幕上是一行行看不懂的代码，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坐在显示器前，嘴里说着什么。
我在哪里？高亮回过神来。为什么我不能动弹？疑惑之际，一个美女出现在高亮面前。“欢迎来到3045年，我是小艾，很高兴为你服务。”美女坐下笑着说。
高亮整理着思绪，他想起自己在2385年时选择休眠，并约定两百年后叫醒他。高亮诧异地问：“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及时叫醒我？”高亮气愤地说。
“高先生，请你冷静一点，负责为你提供休眠服务的公司已经倒闭了，之后又经手几家公司，现在的服务是由我们免费提供的。我们将你的意识读取出来临时存储在计算机中，并将其呈现在显示器上，我正在通过计算机与你对话。”小艾解释道。
高亮这才发觉自己没有身体，他不能发出声音，他听到的自己和小艾的声音是合成的意识信号。“倒闭了？那我的家人呢？还有你们是谁？”高亮心中有无数疑问。
“请你放心，你的家人还在休眠中。我们是火星开发组织。”
“火星？我在火星上吗？”高亮恨不得四处张望一番。
“你在南极。由于人们毫无节制地浪费资源和污染环境，地球已经变得不适合人类生存，人们只得来到南极艰难度日。我们不能唤醒你，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可供分享。现在有个任务需要去火星上执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是什么任务？为什么要去火星？”
“人类要生存下去只能移民火星，但在移民前需要把火星改造成宜居的行星，你的任务就是与其他人一起改造火星。我们会把你的意识植入到机器人当中，你以机器人的形态出现在火星，既可适应火星的恶劣环境，又能完成复杂的任务。”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外面变化一定很大，我能胜任吗？”
“去火星需要一个月，你可以在这段时间学习如何操控机器人。你考虑一下，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们将继续为你提供休眠服务，直到时机成熟再唤醒你。”
“我没什么要考虑的，为了人类的未来，我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但在去之前我希望能看看我的家人。”高亮坚定地说。
2
高亮睁开双眼，准确地说，是头上的摄像机，他看到自己银灰色金属支架组成的新身体，小艾穿着防冻服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身高只有他的一半。
小艾将高亮带到一个冷藏室中，高亮看到他和家人都安静地躺在玻璃容器内，还是原来的样子。高亮告别了家人，与其他机器人一起登上太空舱。
火箭将高亮一行人发射到太空中，高亮第一次见到地球的样子，不过跟他想象中有些差别，地球外面包裹着灰蒙蒙的大气，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椰子，没有一丝生机。
几天后太空舱对接上生活舱，高亮有了足够的空间进行学习。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先掌握如何控制身体，后来尝试替换不同用途的四肢和操作机器，接着了解火星的基本情况，最后模拟火星的真实环境，高亮的努力受到小艾和其他机器人的赞扬。
在此期间高亮也结交了新朋友，其中关系最好的是张怀。张怀也很努力，经常跟高亮一争高下，但跟高亮不同，张怀去火星更多是好奇心和冒险欲望在作祟。
飞船经过一个月航行，终于到达火星，这是一颗暗红色的星球，高亮进入登陆舱并降落在火星上。踏上火星的那一刻，高亮无比激动，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高亮以极高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
按照小艾的指示，高亮来到他负责的区域，这里有一处化工厂和几个植物大棚。他白天在化工厂把土壤中的二氧化碳和水蒸气等提取出来释放到大气中，以增强温室效应使得火星气温上升，晚上在大棚中照料各种植物，等时机合适再将这些植物栽培到火星各地。
高亮从不休息，只需要在电量过低时充一次电，火星上有九座核电厂提供改造火星所用的能源。他每天开车穿梭在大棚和工厂之间，对于交给他的工作力求精益求精，闲暇之余他就平整一下车行走的路，或者检修机器，清理垃圾。
高亮非常喜欢照料植物，植物让他的世界充满色彩，他站在植物中间，大口呼吸氧气，想象自己有一天带着家人来到火星。而且照料植物更加困难，他喜欢挑战性，他要根据植物的生长情况调节气温和光照，要人工授粉、浇水和施肥，要开垦新土地，要根据需求把四肢替换为各种播种器、剪刀或其他工具，在他的照料下植物宛如艺术品一般。
3
高亮来到火星后跟其他人几乎没有接触，仅在有人送物资来时闲聊几句，陪伴他的只有精挑细选后所剩的几十首好听的音乐。这样过了两年又三个月，张怀突然出现在高亮面前，老朋友见面自然非常高兴，但高亮总觉得张怀话语中带着些许不安。
高亮带着张怀参观了自己的大棚，张怀赞不绝口。聊了很久后，张怀才支支吾吾地对高亮说：“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他们在利用我们，并没打算让我们来火星。”
高亮一脸茫然：“他们是谁？我们现在不是在火星上吗？”
“这可能是谣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是火星开发组织，你对他们的了解有多少？他们答应我们等时机合适就把我们送到火星上来，但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合适呢？根据现在的进度，火星一百年后才适合人类居住，而且只能住几万人，目前火星有上百万机器人，他们如何保证这些人和他们的家属都能来火星定居？”
“一百年后不行，再过几百年不就可以了，这有什么好担忧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先来的那些人霸占了这里的资源，就不愿与其他人分享了。”
“火星还有这么多机器人在，他们敢那样做吗？”
“就怕他们挑拨离间，让人们互相残杀。”
“他们能免费把我们的身体保存那么多年，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那是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
“我不相信，你的思想太极端了。”
“这些都是猜测，真相是什么还需进一步调查。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机器人之城，在那里也许能得到更多信息。”
在张怀的极力劝说下，高亮答应去看看。在车上颠簸了三天，两人终于到达机器人之城，这是一座完全用金属建造的城市。道路笔直，高楼只有外面的框架，没有墙壁，工厂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歌舞厅灯光闪烁，赌场、游戏厅、格斗场人声嘈杂……
“他们没有任务吗？”高亮对如此多的人在这里无所事事感到不解。
“当然有任务，只不过他们更喜欢待在这里。”张怀解释道。
“他是谁？”高亮看到屏幕上在播放一个人的画面，此人全身都是金色，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脸也更像人的样子，面带微笑向众人挥手。
“大家都叫他金博士，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两人来到一个广场上，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中央空地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金博士。高亮挤到人群前面，金博士开始发表演讲：“各位火星先驱者，首先我要感谢大家为人类做出的伟大贡献，你们夜以继日地劳作，把火星变成一个充满活力的家园，你们的英雄事迹将被载入史册，永远传颂。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你们如此努力地工作，为的是什么，你们的目标何时才会实现？是，火星开发组织答应会把你们以及家属送到火星来，但我们能相信他们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有没有再关心过我们？恐怕他们早就把我们忘了，独自在地球上享乐，等时间到了他们就会占领火星，把我们当成垃圾清理掉。”
人群中一阵骚动，互相议论起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家一起罢工，让他们给出一个交代。如果他们选择无视，我们就跟他们斗争到底！”金博士举起拳头喊道。周围的人也举起拳头：“斗争到底！斗争到底！”
高亮不理解人们为何这么做，他觉得这样只会加剧双方的矛盾，任务也不能按时完成。他离开人群，独自驱车回到他的区域。
4
高亮继续自己未尽的任务，不再想机器人之城的事。
两个月后，张怀又来了，高亮非常高兴，但张怀看上去却十分着急：“你想清楚了吗？要不要加入火星先驱者，一起对抗火星开发组织？”
“我不愿意加入任何组织，只想做好我的工作。”高亮说。
“你必须做出选择，战争已经爆发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为什么非要打仗？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吗？”
“是他们不愿意谈，还扬言要销毁我们的身体，除了反抗我们别无他法。”
“你不用劝我了，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既然你我不能做朋友，就只能做敌人了。”张怀冷冷地说，高亮吓得退后半步。“你快走吧，今天我不杀你，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仁慈。东北面是火星开发组织基地，去找他们吧，如果他们更让你失望，你还可以回来找我。”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没想与你为敌，只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我也犹豫过，你会想清楚的，多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张怀转身离去，走几步后回过头说：“如果真的成了敌人，下次见到我时你可别手软。”
高亮对着张怀的背影挥了挥手，便驱车往东北方向行驶，路上时不时听到炮火声，高亮不得不绕道走。两天后高亮终于见到拥护火星开发组织的人，在他们的指引下高亮到了火星开发组织基地。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空间，一座座仓库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上面，人们排着队南来北往，一辆辆载满弹药的车正开往前线。
高亮跟一群刚来这里的人被带到一个房间，随后出来一个红色机器人，听声音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有人说她是吴将军，来火星已经三十年了。
吴将军向人们招手，人们用手敲击身体发出声音以示欢迎。“感谢大家来到火星开发组织，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其中的一员，我们将共进退。我相信大家来火星都有同样的目标，为了让自己和家人平安健康地生活。但是现在有人正在阻止我们实现理想，他们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不愿意付出，只知道一味地索取。他们想把他们的身体从南极运到火星上来，先不论现在条件有限，只能运一少部分人过来，就算人运过来了，他们有技术保存吗？而且先运谁好呢？没被运过来的人肯定不服，会引起不必要的动乱，这些问题他们都没考虑过。我们免费将他们的身体保存这么久，他们不懂得感恩，反而怀疑我们，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们信任的，一个人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只能说他活得很悲哀，而这样的人除了战争是无法让他改变的。”吴将军的一席话获得了人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5
高亮在火星开发组织基地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训练，掌握了如何使用一种叫机器杀手的枪，类似榴弹发射器，既可发射榴弹又可射击。火星的气流不够强，飞机在这里不起作用，机器杀手是主要武器，由于空气阻力小，机器杀手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火星先驱者占据着大部分矿藏，人数众多，火星开发组织在战争中节节败退，好在地球派过来一批援军，火星开发组织计划反攻，高亮跟着援军部队一起奔向前线。
高亮第一次打仗，虽然战斗双方不是真人，但当他看到地上到处是机器人碎片，活像一个废铁收购站时，心中还是极度不适，他往前迈步本来不需要力气，但怎么也走不快。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子弹在耳旁呼啸而过，周围不断有人倒下，人们的求救声此起彼伏，他们虽然不能动弹，但意识还在，要等电池用尽才会彻底死去。
高亮终于看到了敌人，他们穿着白色护甲，高亮开始疯狂地射击，敌人越来越近，似乎到处都是白色机器人。一个军官说：“不好，我们中埋伏了，他们刚才是假装逃跑，现在我们损失惨重，大家赶快撤！”
高亮下意识地丢掉武器，拼命往回跑去，他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高亮跟随大部队一路撤退，敌人紧追不舍，连火星开发组织基地也丢了。大部队走投无路，只好往奥林匹亚山，这座太阳系最高的山上爬去。
人们士气低落，没有人说话，排着队往那高不见顶的山上走去。枪炮声时不时从远处传来，不断有人投降，队伍越来越短。火星先驱者没有停下的意思，已经追到山底，高亮回头看到山下白色的小点密密麻麻，围着山不断铺展开来。
6
火星先驱者一边向奥林匹亚山进军，一边用广播提醒火星开发组织：“要么投降，要么被杀！”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飘荡，让人充满绝望。
高亮身后的队伍在逐渐消失，很快他就成了队尾，这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原来是张怀。张怀跟长官说了几句后，独自向高亮走来。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见面，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张怀笑着说。
“你是来说服我投降的吗？我劝你别费口舌了，我不会屈服的。”高亮坚定地说。
“何必这么固执呢？现在你们败局已定，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我还可以选择从容赴死。”
“高亮，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现在是在救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动手吧。”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搭上自己的性命？”
“从始至终我都没支持过任何一方，我不相信战争能解决问题，只是跟你们比，他们更好一些，至少他们还有相信的东西。”
“真可笑，那明明是盲目，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
“人活着总得相信点什么，爱点什么，如果未来火星上生活的是一群除了自己什么都不相信的人，这样的火星我宁愿没来过。”
“看来我没法劝你了，但是希望你能明白，为了我的家人，我没得选，我不能相信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张怀失望地说。
“如果火星开发组织真的销毁了你们的身体，又该怎么办呢？”
“那我只能认命，至少我争取过。而且我还能以机器人的形态存在下去，事实上机器人比人类更好，我们可以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晰，不会劳累，也不会生病。”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当人类适合在火星生活，我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的战争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远在地球上的那一具具冰冷的身体。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创造一个更好的火星，让他们可以幸福地生活。”
“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去实现你的理想？”张怀问道。高亮摇了摇头，张怀扣动扳机，高亮缓缓倒下，他看到天空有颗星星离他越来越近，那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
尾声
小艾和一个中年男人在屏幕前看着这一切，原来高亮经历的场景只是计算机中的模拟。“把高亮送到火星去吧。”中年男人说。
“我们一定要做这样的测试吗？”小艾问。
“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没有犯第二次错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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