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在2001年去世,奶奶在2008年去世,外公外婆在2014年去世,隔辈的还剩下爷爷,只有老太去世的时候我哭过,伤心过,难过过,我想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应该也是不会哭的,就算哭也是为爸爸妈妈哭吧。
老太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老太的另一半,我的另一位男老太,妈妈告诉我说男老太一次放牛的时候,在家不远的水塘边不小心滑倒去世了,之后老太就一个人照顾自己照顾儿子媳妇,看着孙子结婚成家吵吵闹闹,看着重孙子出生,照顾重孙子,直到2001年,在我看来,她的一生好像很长很长。大人们都说我不像我爸也不像我妈,就像我老太,当然老太年轻时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大概是知道我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和她一样一脸的祥和。她是我最尊敬的长辈,只有第一没有第二,似乎世事在她眼里是一清二楚的。当时爷爷奶奶都是重男轻女的,唯独老太最疼我和我姐,每次过年的时候都会偷偷塞给我们更多好吃的和压岁钱,我以为她会活过95岁,活到100的,我不会忘记她死的那年,那年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是个秋天,家门口的马路上铺满了从田里割回来的稻子,等着来来回回的车碾过,使稻米和秸杆分开,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已经泛黄,在秋风中萧瑟落下,树根铺满了厚厚的黄色的梧桐叶,三叔和三婶前几天因为三叔在外面有人的事吵得不欢而散,三叔去了上班的地方,三婶留在家收稻子,吵归吵,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老太心疼孙子,93岁的人了还去公路上帮三婶翻稻子,下午天气正好又热,老太翻完稻子三婶看她也蛮热的,好心给老太几颗熟透了的红柿子吃,就这几颗红柿子,害了老太的命,自吃了红柿子开始老太就开始闹肚子,身子一天比一天弱,那个原本不会老永远充满力量的老太就这么突然的走了,走之前对奶奶说:你要好好对待金凤,她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再后来我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皮囊,穿着寿衣,被安放在爷爷家的堂屋里,我能感觉到老太的灵魂还在四周环绕,我相信她肯定是舍不得离开的,那次我哭了,是真的哭了,后来她的相也挂在了爷爷家的堂屋里,可是这么久了我都不愿意正视地去看两眼,总是会刻意避开,这个人人都说我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去年外婆外公一前一后去世,外婆长年一个在家住,一次不小心走路被绊倒后中风从此卧床不起,半个月二十天后便驾鹤西去。爷爷和奶奶是老来分居的,两个人见到就像仇家一样,在奶奶将要去火化的那天早上,身体不好一直卧床的爷爷执意要去二舅的屋里见奶奶,拗不过他也是不想他留下遗憾,我们这帮小的从大舅那把他带到二舅那,他看到瘦骨如柴,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的冰冰冷冷的奶奶时,他哭了,他就默默地站在奶奶的左侧,一只手杵着拐杖,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嘴唇不停地在抖,舍不得离开。人的情感是最微妙的东西,我不明白爷爷站在嫌弃他老了而分居的奶奶边上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是所有的回忆走了个遍,还是对这个女人无比牵挂么?还是对这一生走下来的点点滴滴的不舍?我不懂,甚至觉得奶奶不值得爷爷流眼泪,可是老一辈经历过的感情又岂能是我能理解感受的。后来爷爷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我劝妈妈辞职回家照顾爷爷,终究没几个月,爷爷就随奶奶而去了,一个在春天,一个在秋天。后来我想想却觉得自己好残忍,让妈妈回家照顾爷爷,让妈妈走到了离死亡更近一步的地方。原先我以为老人老了你不照顾,等老人去世了你哭的厉害是虚伪的表现,我觉得那种人根本没资格哭,后来我似乎明白了,他们哭的一部分是为了老人,我想更大的一部分是哭自己吧,在老人活着的时候,自己和死亡之间还隔着一道防线,可当老人不在了,去世了,自己和死亡就是面对面的关系了,突然人生是不是就变得悲凉起来。
突然又想起了我二姥,不是亲二姥,是嫡亲。她家总共姐弟三个,还有大姥和小叔,蔣辉叔叔28岁去世死于癌症,结婚三四年没有孩子,后来小婶改嫁第一年就生了娃,二爷爷二奶奶心里那个恨,可是谁有办法呢,小婶又没错。大姥也是一个可敬的长辈,在我高二那年她去世了,同样死于癌症,姑爷很爱她,带她到处看病,在大姥住院化疗期间死守在她床边,拿着她的手生怕她离开。大姥离开后,二姥就开始沉沦,吃喝嫖赌,欠下几十万外债,一次二奶奶也就是她的妈妈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说,妈,你就不要管我了,弟弟死了,姐姐也死了,不知道哪天我也突然就死了,现在不玩等什么时候再玩。二奶奶也只有无奈地掉眼泪了,我想这样的话也只有内心极度痛苦极度恐慌的人才会说出来吧,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又会对老人造成多少点的伤害。当未来看不到希望,仿佛前面每走一步随机的会出现一条深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一样的时候,本来就没多少安全感的人更会没有安全感,想活着,却又不想就这么平静地跌下去,于是纵情放浪地去生活,在浑浑噩噩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在2014年秋夏交界的一天,我们一群小伙伴结伴去秋游,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露营,我们在一个水库上租了船在水库上游荡,男孩子大多在水里嘻戏,你向我泼水我向你泼水,玩得不亦乐乎,因为水面阳光焦灼,我让他们把船停到岸边我下去拿把伞,船离岸仅一两米这样,私以为水肯定很浅,于是放心大胆的纵身一跃。好了,旱鸭子进水,双脚探地,再往下沉也够不着地,心想:遭了,这里水真没想象中的浅,下意识下双手噗通噗通打着,头刚漏出水面想叫“救命”,还没叫就沉下去了,双手就这样拼命的拍打着,船上的姐妹们压根就没意识到,以为我太调皮在玩,边上的兄弟们也基本沉浸在水中玩乐中,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我危险的处境,当时心里的想法就是:完了,明天早上这个水库上就将漂浮着一具我的尸体了。当时脑子里的想法特简单,就是想想自己死后的样子,幸好一个男生注意到我不对劲,赶忙游过来把我挪到岸边,幸免于难啊,与死神擦肩而过,真的体验到了死对于死了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死后痛苦的是那些真正关心你爱你的人,只为这些人我们也要好好地活,努力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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