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写的长篇小说《觉醒》，从一九九六年清明前动笔，在文友高梓峰的鼓励下，经过十多年的刻苦努力，于二零零六年清明节后，四十多万字的书稿基本完成，还有另一本中篇叙事散文《自然而然》也写成了，下步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出版。当时的中国大陆出版社出书，除国家党政高层领导以及少数著名作家而外，大部分作者写下的书都须自费出版。经过打听，“自费出书”四十万字的一本书，如果印三千册需要四万元，最少印一千册也得三万元。我这个住在城里的农民许多年不谋挣钱，一颗心只顾看书学习搞创作；眼看连基本生活费都成问题了，那里还有钱出书呢？可是花费十年心血，好不容易写成一本书，出发点是利国利民、有益于世。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出。
当时国内舆论界流行的口号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言外之意是，搞经济的企业家应当利用文化平台，提高产品知名度促进企业健康发展。在上层领域的号召与鼓励下，许多对文化感兴趣的赞助文化事业，帮助作者出书之类的义举层出不穷。我写书的目的是为了宣传文化，提醒大家觉醒，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克己行善为社会多做贡献！抱着这种态度写下的作品，我想是应该得到社会赞助的。当时我的处境除了寻求赞助，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于是，我决定放下架子想尽一切办法寻求赞助。然而，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大方向定了，论到实施却感觉无从下手。想来想去，便又想起了鼓励我写书的高梓峰。
我那天骑着自行车，专门去找高梓峰，想听听他的意见。刚进院子便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并伴有咳嗽的声音。推开房门，见高梓峰在沙发上坐着，隔着茶几的对面，三条腿圆凳上，坐着一位身穿灰色休闲装的老人。中等个头体型稍胖，年龄大概在七十岁左右；长方形脸上窄下宽，眼睛不大不小，与高鼻梁下的大嘴相比，便显得有点小了。老人衣着非常整洁，从外表上看也很斯文。我心里暗想，估计对方十有八九是个离休干部。
对方见我进屋扭过头来，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脸转向高梓峰。高梓峰看着我笑了笑，说：“大承你先坐下，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邻居老孟，原来是县社的职工，现在退体了。老孟虽然比我大十几岁，我们之间却是有共同语言的。”然后指了下我，把头转向对方，接着说：“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朋友，姓薛、大名叫薛大承。大承爱文化好读书，都是自己人；老孟你还是接着说吧！大承爱好写作，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让他也听听你讲的故事，说不定以后能当写小说的素材。”
老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故事基本上讲完了，还说什么？也没啥说的了。”高梓峰说：“怎么就讲完了？你还没有说结果呢！他们两家最后怎么样了？”老孟轻咳了两声说：“还能咋样呢！十几斤鸡饲料能值成多少钱？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家人知道对方是被现实逼的，已到那种地步了，还能咋样？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高梓峰听后连连点头，说：“也是、也是，这件事放到谁头上都一样，最后也只能是那样了。”
他们两人的简短对话，给我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我是个好奇心强的人，越不清楚的事、越想弄明白。便笑着说：“你们两人说了半天‘黑国语’，我一点都弄不明白，究意是什么有趣故事？麻烦你们从头给我讲讲吧！”。“咳、咳、咳”老孟又开始咳嗽，这次咳的比较厉害。终于咳上一块痰来，老孟想说话，口里含着痰不能说 ，朝我们俩摆了摆手，鼓着腮帮子，推开房门出去了。
高梓峰住的地方使用的是公厕。去公厕所须走出十几米长的巷子，然后右拐再走一段距离。为了方便，高梓峰在不足十平米的小院墙角处，放着一个用来小便的塑料桶。老孟出去把口里的痰吐在桶里，推开房门伸进半颗头来，对高梓峰说：“今天的新闻联播到这里为止。这位叫大承的朋友想听，你给他转播吧！我有点感冒了，得回去服点药。”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朝门口望了一眼，说：“这老头说话很有意思。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新闻？你快给我转播一下！” 高梓峰说：“老孟是我们这一片的名人，大名叫孟明理，性格好似与其名字有点关联，对方为人处世不卑不亢，是个很有理性的人。老孟原来在县社工作，退休后闲着没事，每天不是在家里读报看电视，便是在田园街口上和人们谈古论今。近到玄城田园街双合巷；远至长城内外五州四海，有什么新闻，老孟早早就知道了。今天他说的是咱们玄城毛纺厂的事。昨天晚上毛纺厂的一名下岗职工，偷了邻居家的鸡饲料，被主家发现告到保卫科；保卫科的人把对方叫去审理，对方供认不讳……你猜怎么着？不说谁也想不到，对方因为毛纺厂停产，挣不下钱、买不起面，偷上鸡饲料竟然是蒸着当饭吃呢。你想想，遇上这样的盗贼，能有啥办法？还不是刚才老孟最后说的那句话，事情只能是不了了之。”
我听了说：“这事不奇怪，我听说毛纺厂的下岗职工没办法，清早起来在蔬菜市场捡白菜叶子吃；还有年轻媳妇，因生活所逼到歌厅当小姐出卖肉体。”高梓峰听后叹了口气，说：“我还正想告你呢！原来你已经听说了。当今时代的现实真是太残酷了！这叫什么事？这叫“逼良为娼”！想不到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解放后这么多年，竟然又会发生逼良为娼的事。”高梓峰说完连连摇头。接着说：“现在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没法说了。”
目睹许多下岗职工的艰难困境，与那些钻国家改革开放空子，发了大财的人，过着挥发无度的腐化生活相比较，引高梓峰回想起过去的岁月，以及他的老革命父亲，在他上中专的那年，对他说过的话：“孩子，你今年已是十八虚岁，很快就是成年人了。爹今天要对你说的是：不管你将来走到哪里，干什么工作，都要牢记“公道”二字，因为公道是咱高家的传统。在你老爷和爷爷的印象下，爹这一生就喜欢公道二字，无论走到哪里，遇上啥样的人，只要对方认公道，爹就认他。爹跟共产党闹革命，主要是因为共产党的章程是专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还有那些以毛主席为代表的共产党领袖，他们的出身并不全是穷人，其中还有不少人本是富家子弟。他们却甘心情愿抛弃自身利益，舍生忘死闹革命，为受剥削和压迫的穷人讨公道。是许多共产党人的模范行为感动了爹，爹才决定跟他们参加革命的。爹后来发现，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革命虽然成功了，却没有达到真的公道。爹希望你以后能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为了人类向往的共产主义理想，在追求公道上继续努力。”
经过一段时期的交往，我对高梓峰的家庭出身，及其父母亲的作人表率有了大概了解。当时我心里暗想，高梓峰的父亲官虽然不大，却是地地道道的老革命，并且有坚定不移的信仰观念。因此，高梓峰也是地地道道的红二代。想不到对方却能和我这个，被共产党镇压了的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养子成为朋友，坐在一起交谈。想想文化革命以前，再想想改革开放以后，我们两人能坐在一起交谈，为下岗职工鸣不平，当是的我，真不明白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别的原因？
说到解放以后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我国在许多方面取得的明显成绩，针对目前的社会状况……高梓峰的心情非常激动！气狠狠地说：“革命、革命，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换来工人农民当家作主的胜利果实；通过改革，把几千万工人的生存权剥夺了，致使数万亿国有资产去流失。这那里是什么改革，简直是……简直是什么？高梓峰没有说彻。我听了说：“人都是自私的，因为你是下岗职工，所以你认为眼下最困难的主要是下岗工人。要让我说，目前中国没有解脱贫困的不止是下岗工人，其实广大农村农民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没听说过给朱镕基写信的李昌平吧？”
高梓峰说：“没听说过。”接着问我谁是个李昌平、李昌平是哪里人，他是干什么的？”我笑着说：“我知道你读的书多、知识面宽；咱们两人每次见面，我总是听你讲许多大道理。想不到你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呢！”然后告诉对方，李昌平原是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的一个党委书记。二〇〇〇年三月二日，给朱镕基总理写信反映实际情况：“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当时引起中央有关领导的重视，事后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
《中国农民报》记者做专题采访，把李昌平反映农村实际情况的材料总结起来，以“我向总理说实话”的标题在《中国农民报》上全文连载。二〇〇二年整理成册《我向总理说实话》由《光明日报出版社》正式出版。介绍完李昌平的事迹，我怕高梓峰不相信对方说的话，“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又自我表态，重复上面说过的话，“人都是自私的”因为我是农民，所以我更关心农村。而且我这个“因种地贴钱抛弃土地”的农民是有切身体验的。
听我说完，高梓峰点了点头，说：“薛老兄，你说的对，人都是自私的。可咱们是爱好文化知识的人。爱好文化知识就应该懂得顾全大局！我现在的身分虽然不是农民，但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我的祖先父辈全是农民。因此，我完全能理解农民的苦衷。说实话，共产党打天下靠的是农村包围城市。可见当时的农民，对共产党夺取政权是起过决定性作用的。自从解放以后，国家一直提倡取消城乡与工农差别，叫喊了几十年不但没有取消，而是贫富差别越来越大。更让人想不到是，原来让农民馋得流口水的工人阶级，‘共产党的先锋队’现在也落到水深火热之中。新中国成立已经几十年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我真为咱们国家的未来担忧！”
高梓峰说完，起身从墙角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半寸多厚的书，放在茶几上说：“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顾准日记》。最近我读了这本书，才知到我们国家解放以后，缺少的还是真正有水平的思想家，特别是像顾准这样懂经济的思想家。中科院副院长李慎之认为：顾准是继鲁迅之后中国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可惜顾准英年早逝！如果顾准能活到现在，中国的改革发展也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以前没有听说过顾准这个人，对高梓峰说的话不感兴趣。我心不在焉地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顾准日记》翻了几页，触景生情，忽然想起我今天过来找他，主要是想和对方商量出书的事。便说：“顾准这个人我好像已经听你说过，你说他是伟大的思想家。既然是从你口里说出来，我相信；但我没有看过他的书，以后可以慢慢地认识。说起书来，咱们先商量下我写成的书怎么出吧！说完，把手里拿的《顾准日记》重新放到茶几上，把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高梓峰唉了声，说，这事我已为你想过，我认为你靠拉赞助出书很难，因为拉赞助需要有一定知名度，现在你只是玄城文协会的一名会员；在社会上一点知名度也没有，凭什么让人赞助你出书呢？”我说：“事情都是逼出来的，现在都是自费出书，出一本书好几万元。我好不容易写成一本书却没有钱出。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能这样，行不行我都要试试。”
高梓峰说：“那你就试试吧！不过，我建议你行动以前，最好先搞一下自我宣传，好让人们对你有所了解。你听我的话也许离成功近点。”我点了下头说：“有道理，你说的很有道理。”说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快十二点了。这时，听见院里有脚步声，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男孩的手推门进来。中年妇女中等身材大约有五十多岁，圆形脸大眼睛，五官端正面色红润；穿着一身已是洗过许多次，退了色的蓝衣服，看上去像一个既漂亮又朴素的农村妇女。身旁的男孩个子不高，年龄大约十四五岁，眉清目秀、长方形脸；由于脸面较黑，看上去有点老相。
高梓峰见对方进屋，很有礼貌地站起来，说：“康老师来了，快坐下吧！”对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说：“噢！有客人呢，哪我等会再来吧。”说完，拉起男孩的手要往外走。高梓峰微笑着说：“没事，这是我前些日子才认识的一位好朋友。你们没有见过面，让我介绍一下。”我见高梓峰称对方老师，自然便对其产生了敬意。看对方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隐秘事。便看着高梓峰，说：“高老师先别介绍了。咱们谈了一上午，该说的都说了，我正准备走呢。这位康老师刚来，你们先谈，以后认识的机会多呢！”说完起身告辞。高梓峰送我出来到街门外面，站在小胡同里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个女人就在我们家后面住着，原来当过小学教师，人品长相都没说的，只可惜红颜命薄！咱们常在一起谈论，有关她的故事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我正在家里琢磨，为了出书如何搞宣传的事，忽然接到高梓峰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今天是星期日他老婆领着女儿走亲戚去了，儿子出去玩耍，有初中同学里的十个结拜弟兄，中午常肯在他的同学家里吃饭。家里就他一个人，约我过去聊聊。我想了想，知道对方说话的意思。实际上我也有所感觉，高梓峰不出去想办法挣钱，成天闲在家里舞文弄墨。有朋友到家里找他谈古论今，内主肯定不大满意。因此，我去高梓峰家里常是等他老婆上班以后，估计对方快回家了，我便主动告辞。
经过几次接触，我和高梓峰都感觉出来，我们两人是有共同爱好、共同志向、共同语言的人。我们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遇上这么好的条件，既然对方诚心邀请，我自然也很乐意。心想，顺便再和高梓峰商量一下出书的事。于是，我便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高梓峰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我进门，朝我点了点头，说：“你来了，坐下吧！”然后把手里的书放到茶几上，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稿纸，用铅笔写下两句话：“为什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他把写下的东西推到我面前。我拿起来看了看，字是肯定认识，也知道大概意思，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写这两句话。
高梓峰看着我，问道：“你知道这两句话是谁写的吗？”我说：“你这人是开玩笑吧！明明是你刚写出来的，却问我是谁写的。”高梓峰听后，笑着说：“毕竟是农民出身，你读的书太少。我给你写下的两句话，是当代的一位大诗人写的。我问你这两句话是谁写的？想不到你竟然连我问话的意思都不明白。”
我也笑着说：“你说我是农民一点都不假。但我知道你问话的意思，刚才真是和你开玩笑呢！我读的书比你少，文化自然没有你高，不知道这两句话出自哪里，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写这两句话。”高梓峰说：“噢，原来是这样！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你这个农民作家。这两句话是当代伟大的诗人艾青写的。你听我慢慢地给你讲，你就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让你来，为什么写这两句话的意思了。”我说：你讲吧，我听着。”
高梓峰说：“稍微等等，我先给咱们准备点喝的水。”说完，起身到后面里间屋提出暖壶。从茶几下面取出两个玻璃杯子，又低下头四处寻找，边找、边说：“茶叶呢？怎么茶叶也找不见了。”我看见对面电视柜上有个六寸多高的蓝颜色圆铁筒。便提醒他，说：“那不是放茶叶的铁筒，就在电视机旁边。”高梓峰转头看了眼说：“不是那个、不是那个，那里面也是茶叶，但我找的不是那个。我找的是前些日子汾酒厂的一位朋友送我的好茶叶。”我说：“找不见就别找了，我又不习惯喝茶。清早喝足米汤，半时刻晌连白开水都少喝。”
我眼睛帮对方找茶叶，无意间又看见对面桌子上的电视机。随口说：“你们家的电视旧成那样，还是黑白的吧？都快成古董了，为什么不换台新的？”高梓峰还在找茶叶，好像对我的话没有在意，口里不停地磨叨：“这又是我老婆搞的鬼，也不知道把好茶叶藏到哪里去了?”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转身到电视机旁拿起放茶叶的铁桶。哼了声，说：“你刚才说起电视机，这台电视机是九一年买的。不是黑白的是彩色的，今年二〇〇六年，十五年也多了，按理说是该换台新的了。可眼下的境况，不但是买不起新的、而是旧的也坏了，并且是坏了没钱修。”
我听后说：“噢，是彩色的，我还以为是黑白的呢！照这样说，好像你现在的经济条件比我也困难？”高梓峰定神想了想，把拿在手里的茶叶桶放回原处，说：“这个茶叶有点过期了。你不喝茶，干脆我也喝白开水吧！”说完，拿起暖壶往两个杯子里倒开水。边倒，边说：“告你还有点不相信，我这人是从来不说谎话的。高鹏上高中连学费带别的开支一年五千元都不够，眼看高燕也快上高中了，两个高中生一年成万元的花销，全家四口人总得穿衣吃饭吧！就靠我老婆一月领着两千三百元的工资，你想想我们家是什么经济状况？说实话我要不是有两个姐姐接济点，我们家的日子根本就没法过。刚才听你说，我的日子比你还困难呢！就目前而言可以这样说。不过你和我不一样，因为我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再过十年我就比你强了。因为我注重教育，十年以后我的两个孩子都是大学生，到那时我也领上退休工资了。”
我听了说：“其实现在我也和你强不到那里，十年以后又是什么样子，后面的路全是黑的，咱们眼下的状况却是大问题。还有，我发现咱们国家人与人之间的穷富差别越来越大，相比之下，咱们还不是这个社会里最穷的人……如此发展下去，我怕咱们国家迟早会出问题。”高梓峰梓叹了口气说：“薛老兄，你这话可就说对了，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呢！我记得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在他的理论书籍中有这样一段话：‘共同致富，我们从改革一开始就讲，将来总有一天要成为中心课题。社会主义不是少数人富起来，大多数人穷，不是那个样子。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共同富裕，这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如果搞两极分化，情况就不同了，民族矛盾、阶级矛盾都会发展，相应地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也会发展，就可能出乱子。’凡是在伟大的历史人物，说出来的话都好像带有一种预言性。我看邓小平的话正还说中了。就目前而言，上面的大矛盾还没有出现，下面的小矛盾却已经开始了 。 就像前两天你在我这儿碰上的那个康老师，她家里的目前的情况就是很好的例证。”我问高梓峰：“你说的就是那天领着个十几岁的男孩，你叫对方康老师的那个女人？”高梓峰说：“对，我说的就是那个女人。”我说：“那个女人怎么了？我看她长相很漂亮的。”
听见我夸对方长的漂亮。高梓峰笑着说:“听听，这就是咱们男人的德行，遇到漂亮女人一见面就有印象了。”我也笑着回敬：“你不用笑话我，其实男人们都一样，遇上漂亮女人谁不爱呢！不过做人要有做人的底线，爱归爱，却不能胡来。”高梓峰听后伸了下拇指，说：“好，薛老兄不虚伪，敢讲真话，冲这一点就够得上我的知心朋友。你是没地的农民我是下岗职工，这样子咱们又是同病相怜的阶级弟兄。我见高梓峰把话扯一边了。便提醒对方：“别的以后再说！先讲讲那个漂亮女人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领着个十几岁的孩子过来找你？”
高梓峰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只顾用双手摸上衣口袋。摸了上边的小口袋，又摸下面的大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个皱巴巴的红纸烟盒，打开看了看是空的，随手扔在茶几上，问我身上有没有钱。我说多的没有，‘二、三十’元还是有的。高梓峰说：“不用多的，借我两元钱就行，我出去买盒烟。我这日子是每月快到月底就出现经济危机了。平常是一天一盒烟，节约成两天一盒，眼看都抽不成了。我这人离了烟不行，特别是和朋友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没烟更不行。”我从身上掏出钱来看了看，没有两元零钱，抽出一张五元钱递给对方。高梓峰接过我手上的钱，让我在家里坐着等一会儿，他出去在离双合巷不远的小卖铺里买了两盒喜梅牌香烟，回来说：“两盒烟四块钱，找下一元也不给你了，总共五元，算我借你的，下个月有了钱还你。”我笑了笑没有吭声。高梓峰把点着的喜梅牌香烟吊在嘴上，狠狠地抽了两口。“咳、咳、咳……”在烟雾燎绕中轻咳了几声。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开水，开始给我讲康老师的故事。
高梓峰说：“康老师名叫康雪莲，平遥上神南人（康雪莲当时的年龄大概有四十多岁，高梓峰也不知道对方的实际年龄），太谷师范毕业，分派在离玄城不远的乡村小学教书。嫁下的老公名叫胡万红，胡万红也是玄城县人，老家哪里我忘记了，他们家好像离下神南不远。胡万红原在代县解放军总参地图厂当工人，后来调回玄城蔬菜公司，只是一名普通职工。胡万红出身农民，生于一九五四年，年龄比我大一岁，属马的，性格豪爽！爱好抽烟、喝酒、打麻将，广交天下朋友。别看胡万红是蔬菜公司的普通职工，却善于拢络人心，能利用各种关系和上层领导说上话。
一九九〇年玄城蔬菜公司开始施行单位集体承包，胡万红和新上任的蔬菜公司经理王英杰，肯在一起喝酒、打麻将，两人关系处的不错，王英杰便让他当了玄城大十字街口蔬菜门市部主任。大十字街口是玄城人流量最多的繁华地段。门市部占着六间门面，人来人往业务量很大，号称玄城第一蔬菜门市部。胡万红当上这家门市部的主任，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利用手中权力投机钻营，不到二年时间，手头便攒下三万多元私房钱。一九九二年的三万元，与普通人相比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时，爱喝酒的胡万红由原来的“六曲香、二锅头”改为“汾酒、竹叶青”，麻将桌上的赌注也随之提升。周围的人全知道，胡万红还在暗中抱着二奶。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的红火时期，山西的煤炭资源举世闻名，当时一吨煤炭二百多元，运往外省能卖四五百元。许多胆量大的、在社会上有关系能调动资金的“英雄好汉”争先恐后的大搞煤炭，靠煤炭生意发了财的人不计其数。有一天胡万红通过酒桌的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河北经销煤炭的客户。胡万红对跑煤炭赚大的买卖早以垂涎三尺。正巧遇上这么个主，真是天赐良机。
胡万红在玄城最有名的“居众盛饭庄”设宴单请了对方。借着酒劲双方谈话十分投机。喝到酣处，两人不免牵手碰杯称兄道弟，当场结为知交。达成口头协议： 胡万红负责采购供货，将购得的煤炭运到当地火车站，对方负责销售结算。搞煤炭能挣大钱，同时也需要投入大本钱，因为资金不足，胡万红又问对面开肉铺的四小借了两万元高利贷，按照当时的行情说定月息二分。
九十年代做煤炭生意来钱容易，胡万红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不清楚。只知道他在玄城火车站，久负盛名的“聚众盛饭店”一天四十元包着房间长年居住，结识的全是发了横财的大款（当时候普通工人工资三百多元，一月一千二百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当时胡万红花钱大手大脚，除了请客吃饭，便是和朋友们玩麻将赌钱，隔三差五还要找美女陪睡。胡万红只管在外面混日月，没有特殊事情从不回家，家中两个女儿上初中，一个儿子上小学。他知道老婆教书还要料理家务，根本忙不过来，便想方设法，通过特殊关系给老婆办了长期病休手续。因此，康老师很早就离开教学生涯，专门料理家务，负责教育三个孩子成才的事。后来，胡万红的煤炭生意越做越大，发展成二十多万的资本，却是好景不长。随着社会变迁世风日下，对方开始拖欠煤炭款。刚开始几万到十几万，数额越来越大，最后拖成五十多万元欠账。二〇〇五年夏天，与他合作的那位河北朋友突然失踪。当时的胡万红说是赚下几十万了，手里仅有几千元零花钱，其余的都在外欠款里滚着。胡万红冷静下来算了算细账，把自己赚下的钱贴进去不说，反而还欠下三十多万元外债。生意做不成了，上门要债的人接连不断，胡万红只好四处逃避。
胡万红欠下的三十多万外债，除了欠卖肉的两万元高利贷，还有两家煤矿上的炭款。欠煤矿上的钱最多，两家煤矿全在离玄城几十里的山区，派人找他很不方便，因此欠煤矿上的债比较好躲。最难应付的债主是卖肉的四小。原来借四小两万元钱，双方达成口头协议：至借款之日起两万元本金不动。按当时高利贷的普通行情二分钱的利息逐月结算，直至归还本金为止。拒说，借款的时候四小手里只有三万元存款。四小出身贫寒，不但兄妹多，而且早年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开肉铺每天刀来刀去的，挣钱着实不易。省吃俭用攒下三万元钱，拿牛皮纸包着藏在家里最隐秘的地方，连银行都舍不得存，却肯拿出一多半来借给对方，由此可见，当时他对胡万红是非常信任的。
胡万红也不失信，借四小的贷款好几年。无论是大月小月，每到月底便把四百元利息给对方主动送去。遇上一时不便，最多退迟三至五天，还要提前给对方说两句客气话表示歉意！后来有一个多月不见胡万红的面，知道对方一定是出问题了。四小便经常去胡万红家里探听情况想方设法找人，找了很长时间也见不上胡万红，便干脆把话说破，直接问康老师要钱。故事讲到这里，高梓峰舒了口长气，说：“为了躲避债务，胡万红离家出走已经二年多了，欠对方的两万元高利贷眼下已快变成四万元。最近些日子，四小逼债逼的更厉害了，三天两头过来找康老师要钱，要不上钱就站在院里脏话骂人。康老师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我说：“四小卖肉挣下的钱也不容易。康老师给不了多，可以少给点。只要把话说清楚，慢慢地还他不就行了！何必惹对方生气呢？”
高梓峰哼了声，说：“你这样说话，纯粹是不了解实际情况，国人有句俗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痛’。康老师一个月领着一千多元病体项，除了全家人的生活开销，还供着三个上学的孩子，你想想她们家的日子怎么过呢？康老师虽然是个女人，性格却很要强，心里的苦衷从不对外人说。康老师家就在我家房背后住着，她家的实际情况我知道，为了培养三个孩子，康老师简直是在拼命挣扎！哪能有钱还债？”儿子正在上小学六年级，面对家庭现状，思想上有了负担。康老师对文化人特别尊重！她那天领着儿子过来，是想让我开导开导……
说到这里，听见院里的街门“唿隆”一声！我就在靠窗户的两人沙发上坐着，伸腰扭头朝窗外瞟了一眼，见高梓峰的老婆冬香与女儿高燕，一前一后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我感觉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冬香正在院里拿马尾巴衣刷甩朝身上甩打。见我从家里出来，对方很客气地说：“怎么见我们回来就走呢？”我微笑着回答：“我们两个谈论很长时间了，该走就得走。”高燕把自行车靠墙放好，见我出来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我也朝对方点了下头。
高梓峰送我到街门外面，很客气地说：“有时间常过来坐！”那天只顾谈论康老师与胡万红的故事，忘记了和高梓峰说出书的事。第二天上午我又专门去找对方商量。高梓峰说：“有什么办法呢？就按你想的办吧！国人有句俗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孜孜不倦地追求，我想你总会成功的。不过你也要有失败的心里准备。 因为大部分国人是喜欢锦上添花，能在雪中送炭的人很少。”对方最后的话，好像有点不吉利；总的来说，还是给我了很大的精神鼓励。
我心里非常明白，靠企业家赞助出书，先决条件是作者必须有一定的知名度。为了达到出书的目的，我决定按高梓峰说的，先搞自我宣传。我把《觉醒》与《自然而然》两本书的封面，通过广告公司自行设计成功，打印出来，装饰成1米高70公分宽的书籍样本。选择两本书中的部分章节，还有别的短小诗文。同样打印成1米高70公分宽的十多张文字篇幅。选定日期，在人流量较多的玄城西关十字路口新华书店对面展示。
二〇〇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六，那一天我的心情非常高兴。上午九点多钟，我骑着一辆七成新老牌飞鸽自行车，将准备好的宣传物品驮到目的地。我把自行车靠墙放下开始布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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