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大多数人都是宅在家中度过的，我也如此。无聊之时翻看了一年半前的日记，心有点隐隐作痛。
“把奶奶从医院接回来之后，所有人都是嘴上说着配合中药疗养的期许，带着心照不宣的绝望。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面对亲近之人被病痛折磨身心，对于我而言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作为孩子才有的那种懵懂开始被撕裂，人世总要经历的苦痛慢慢浮现在我的生活中。‘死亡’二字意味着什么，我幻想过，烦忧过，但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血淋淋的现实步步紧逼，我被迫地接受。
看着大人忙碌的身影，我抑制着身体的颤抖。高考后还有一堆事需要自己处理，我却不得不腾出一点时间给自己缓冲一下。我开始更深地思考生老病死，开始尝试理解与接受失去，并且学会放下与担当。”
看到此处，想起那段异常灰暗的日子里，我好像真的异常的坚强，或许是因为人的大脑在悲境中的自我保护吧，又或许那个时候我真的学会了担当。当时的我，帮着照顾奶奶，直至噩耗来临的那一晚，我眼睁睁地接受了现实，没哭没喊，只是瑟瑟发抖地抱住濒临崩溃的妈妈和姨妈（我从小和妈妈的妈妈一起住，不叫外婆）。
“人生来便注定会消亡，只是生着的人永远不能理解与知道死的秘密，所以人类对于死亡怀着敬畏乃至畏惧之心，我们害怕它，所以忌讳提起它，但当它来临时，所有人都得被迫接受，此时的我，就在接受它，这或许是一种成长，或者说是一种生命认知的深华。
一直有一种说法，说死亡是一种解脱。但不如给予它一个更温暖的说法：死亡，也是一种归宿，是大自然给生命最后的安置。这样想，并非就无悲伤了，一个生命的失去总是令人不舍而悲痛的，这样想，无非是宽慰、豁达心灵罢了，让悲恸不致于过度，从而更好地去看待这大自然的普遍规律。”
现在再看这段语无伦次的文字，我也只能苦笑出声，当时觉得应该看开的自己，殊不知后来多少个孤身求学在外的深夜，我躲在被窝里，内疚、思念得捂嘴大哭。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后知后觉的我真的再也无法如当初那么理智坚强了，死亡，怎么能只是机械地说是大自然的规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看到更多的是许许多多美好随时间一起消逝，这更意味着要珍惜身边人。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十分珍惜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光。黄色的灯下，几双筷子你来我往，几句唠嗑穿插其中，菜籽油的香味也跟随着飘到每个人的鼻翼间，和父母和爷爷呆一块儿的感觉真好啊。可这常常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总觉得这些日子怎么握都握不住，就这么一天天溜走了，只留下了不舍被记在日记本里。
日记写到最后，我或许是觉得悲痛仍未纾解，我竟又记了这么段话，“人总会害怕孤独，有了亲情、爱情、友情的陪伴，人会温暖、会依赖。当习惯的这些东西突然消失时，人会无所适从，会陷入以往所有相伴的回忆，感到痛苦、失落、悲哀，而这也是逝者身边人无法走出伤感的一个原因，恋人分手后寻死觅活的大概也是因为这般。失去只会带来孤独，可相伴却能带来快乐、感动、温暖等等的附属品，所以当相伴的人离去时，这些附属品也在随之消失，人对于‘失去’这种自身亏损的事情，当然也更容易制造出负面情绪。我只是失去了一些东西，痛苦也只是身体一时的反应，这般在心里重复念叨后，或许就不会那么痛不欲绝了。”
现在看来，这又是一段语无伦次的文字。我甚至觉得当时的自己其实也是可怜弱小的，竟想了这么个理由麻木自己。其实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才知道当初的自己一直在逃避现实，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这一年半来，不断在梦中惊醒的我才是真正地面对了亲人离去这个事实，我终究发觉，我失去的不可能就简简单单地概括为“一些东西”那么简单。世界上少了一个最疼爱我的人，我心里从未说出口的话现在对着虚无的空气也无从诉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所失去的，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心缺了一块。心缺了一块怎么可能那么坚强呢，每每想起奶奶，我能做的就只剩下珍惜身边人，这也将是我重要的人生课题。
放假回到家的这段时间，爷爷要去医治不灵便的腿脚，妈妈抱怨着又多长了几根白发，爸爸已经种好了假的牙齿，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他们正在老去。我没办法再是熟视无睹般的让它们随日子悄悄流走，我会留意着记在心里，然后对他们更好。就像当时日记里所写的，我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的任性幼稚开始褪去，我不再只是一味地索取，而是学会给予爱。时间真的越走越快，我收获自己的人生的同时，许许多多的东西也在丢失。留给我去珍惜的越来越少了，我常常有这样的危机感。
于2020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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