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II补课

王浩森升入四年级。四年级相对于三年级，完全上了一个台阶，课程难度加大了，增加了英语，科学科目。有些男生这时候也开始知道学习了。四年级，也是男生女生拉开距离的节点。

王浩森中午放学，照例回到幼儿园，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饭堂。李霞在幼儿园兼职了三年保健医生，考虑到保健医生是幼儿园必备成员，园长就让李霞做了全职保健医生。李霞从此就上了行政班，中午可以安心午休，不用去托班照顾孩子了。

李霞先于王浩森回到宿舍，她给儿子凉了一杯开水，铺好床，王浩森就回来了。

王浩森扔了书包，把自己摊在床上，用脚后跟蹬掉鞋。李霞说，刚吃过饭不能马上睡觉，再说时间还早，把下午要上课的科目预习一下。这是你爸交代过的。

王浩森知道这些话是母亲每天的必说话，母亲就像一台机器，被程序化了，看见他，就会说三句话，看会书吧，作业做了吗？这是你爸交代过的。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根本就不当回事，用被子裹了身子，扭过头，把脸面向墙壁，表示着抵制情绪。嘴里嘀咕着，我困，眼睛睁不开。先睡了再说。

李霞无奈地叹口气。

她当初雄心勃勃地带着儿子来到城市，心想只要不跟公公婆婆在一个屋檐下，其他的，没有她李霞做不了的事情。事实证明，应付公公婆婆，只消用体力就成，给孩子陪读，简直太劳心了，根本就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一件事，纵使她不吃不睡，儿子不配合，也是白搭。

王浩森不久就睡着了，李霞端详着儿子，脸上浮起一抹笑容，除过学习，儿子什么都好，聪明伶俐，能吃能睡，身体结实。

李霞打个哈欠，准备看会书也午休去。幼儿园的保健医生不是简单的给孩子发药，打预防针，要有药师资格证才能胜任。她咬牙重拾课本，准备考证。

说起学习，不光王浩森头大，李霞更头大，在老家开诊所，那时候年轻，凭的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现在让她学习，比让她扛几百斤重物都累。

这个星期天，李霞跟儿子从超市购物回来，两人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可谓是满载而归。母子俩亲热地挨在一起走着，说说笑笑。王浩森眼尖，老远就看见园长跟女儿汪晶晶迎面走来，王浩森碰一碰李霞的胳膊，小声说，你看前面是谁？李霞朝前看去，就看见了园长母女俩。园长替女儿背着书包，拿着水杯，女儿在旁边走着。李霞杨着胳膊，大声地跟园长打招呼。园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园长走到跟前，说，补课去了。李霞很惊讶，说，晶晶学习那么好，还用补课吗？

园长说，是学奥数。

奥数？！李霞第一次听说还有奥数这门课，惊讶地张大了嘴。

王浩森瞪了他母亲一眼，母亲这种少见多怪的表情让他在汪晶晶面前很没面子。

园长说，本来我也不想让晶晶学，可是，她同学都在学，不学的话，升初中就麻烦了，据说考初中主要考奥数。

王浩森很快看一眼汪晶晶，就害羞地把眼睛望向别处了。李霞跟儿子说，不认识汪晶晶啦？汪晶晶忽然脸颊绯红，她想起来在幼儿园大班，王浩森曾经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过长大了要跟他结婚的话。

王浩森眼睛余光看见了，脸也感觉烫烫的。他顾不得汪晶晶，支棱着耳朵，想听园长跟他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这是他感兴趣的事情。

那照你这样说，我家王浩森也需要学奥数了？李霞焦急地说。王浩森听见母亲又要让他多学一门课，就愤慨起来，恨不得上去捂住母亲的嘴。

对！一定要学，否则上不了好中学。园长做了肯定。

李霞茫然地点着头，奥数是怎么回事？她搞不明白，又不好意思多打听，还是打电话问王君吧。

李霞心里有事，没心思跟园长多寒暄了，匆匆跟园长母女道了别，拉着儿子走了。

王浩森一路上撅着嘴，他知道自己这回免不了又要被套上一道枷锁。路上有一颗石子，他一脚踢上去，砰地一声响，石子飞得老远，吓了李霞一大跳。

干什么呢？走路不会好好走。李霞训斥王浩森。王浩森没敢公开反驳，做了一个口型，去你的奥数，我恨死你了！

回到家，李霞立马给王君去了一个电话，问奥数是怎么回事？王君就给李霞大概普及了一下奥数知识。奥数也是数学，只是比数学深奥，说白了，比数学难。全名叫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简称奥数。

王君说完，在电话里笑了，问李霞，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李霞说，头疼死了，刚才碰见园长跟女儿，她说领着女儿去上奥数，还说如果不学奥数，将来就考不了一个好中学，因为好中学不考数学，考奥数。

也不是那么的绝对，数学是要考的，基础嘛，考奥数是为了拉开学生之间的距离，因为数学题学生基本都会做，奥数题不是每个学生都会做。王君耐心地跟李霞解释。

那照这样说，王浩森是必须上奥数了！李霞问。

那是当然要上，你放心，这个星期我就去省城，立马给儿子报名。王君说。

王浩森坐在书桌前，拿出数学课本，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他这是做给李霞看的。其实一道题都没看进去，耳朵里却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父母的对话。看来这奥数铁定地必须要上了。他咬着牙，用尽力气，拿裁纸刀狠狠地在数学课本上划了一下，数学课本就像被画了楚河汉界，一分为二了。

李霞放下电话，看见儿子把数学课本破坏成这样，就在儿子头上扇了一巴掌，怒斥道，你疯了？把书割成两半，咋用呢！

王浩森低下头，在心里说，都是你们逼的，我不想学奥数，我也不想学数学，用刀子割是轻的，把我惹急了，我还一把火烧了它们呢。

王君星期六一大早就来到省城，他的大学同学分布在四面八方的教育系统，随便找一个，都会让儿子进一间有名的奥数补习班。

果然如王君所料，大学同学很快给王浩森联系了一家升学率很高的奥数补习学校。这同学曾经给这家补习学校推荐过几个学生，成绩都不错，奥数竞赛拿了奖项，被五大名校录取了。校长对这同学很信任，心想王浩森是教师的孩子，遗传加上抓得紧，智力一定不会差，学习肯定也是杠杠的。就高兴地收下了王浩森。

王浩森根本就不爱数学，每回数学考试，都是刚刚爬上及格的岸。有一道数学应用题，两次考了同一道题，第一次考试王浩森答错了，第二次考试他还答错了。原来他根本分不清除以和被除以是怎么回事。

一个数学都学不好的王浩森，让他去学奥数，真是为难他了。他坐在奥数补习班里，简直就是听天书嘛。上了几节奥数课，再学数学，脑袋就更迷糊了，每次做数学题，把奥数和数学搅合在一起，原来会做的数学题，都不会做了。

总算在奥数补习班熬了一个学期，硬着头皮参加期末考试，卷子发下来，王浩森一看，脑袋就嗡嗡作响。想起爸爸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考试的时候，不会做的题就跳过去，先做会做的题，不要在不会做的题上纠缠，浪费时间。

王浩森摇一摇脑袋，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试卷，从第一道题看起，一路看下去，每道题都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一道面熟。他又想起爸爸教他的办法，考试的时候，实在不会答的题，就蒙，每道题的空格务必填满，不写就没有希望，写了，说不定能蒙对了呢。

可是，王君教儿子的方法，适用于文科，像那些地理，历史，语文。数学是严谨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来不得半点马虎，根本就不是蒙能打发得了的那回事。王浩森只好交了白卷。

校长一看，这王浩森，完全辜负了他的一片希望，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这样的学生，如果留在补习学校，会拉低教学档次，严重影响补习学校声誉。校长主动退还了王浩森下学期的补习费，委婉地跟李霞说，也许我们这里不适合王浩森，你们还是找家适合孩子的补习学校吧。

李霞给王君哭诉，说王浩森考了零分，补习学校不要他了。王君听了，出于一种护犊子心理，当下就打电话给大学同学，质问校长为什么只凭一次考试，就开除孩子。

校长开除王浩森，事前跟王君大学同学沟通过了，王浩森智商这么差，是他没想到的，他也很没面子，在电话里一个劲地给校长赔礼道歉，说他失察，给校长添麻烦了。

大学同学本来想做件好事，没想到王浩森这么不给力，这下彻底坏了自己的名声，叫他以后还怎么在这一行混？这同学心里就有些埋怨王君，没找王君算账算他厚道。

王君却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找他兴师问罪。这同学本来想给王君来个不客气，转念一想，倒同情起王君来了。堂堂教导主任，教学能手，生了个不争气的孩子，王君应该是欲哭无泪吧。大学同学就在电话里装糊涂，打哈哈。搞得王君没脾气。

大学同学给王君支招，其实奥数也没啥难的，不就是速度问题，行程问题嘛！你是教数学的，还用花钱让别人教？

王君辩解说，我是教初中数学的，奥数没有接触过。

奥数不就是比数学深奥一点吗？凭你的智商，用上几个晚上，一定会搞懂的。大学同学鼓励王君。

事已至此，王君是没脸再去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儿子找补习学校，只有亲自上场了。

他安慰李霞，不怕，补习学校不要儿子，我教儿子，还给咱们省了学费呢。王君的话，让李霞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破涕为笑。

王君果然说到做到，到省城拿回了王浩森的奥数课本，回家钻研去了。一个星期后的星期六，他早早就来到了省城，开始亲自给儿子教奥数。

才教了一节课，王君就累得想瘫在地上。给自家孩子上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放不开，儿子也放不开。加上他对奥数不熟练，儿子本来智商就差，他费尽口舌卖力地讲，儿子却是瞪着两眼，仿佛石化了似的。一看就是没听懂嘛。气得王君狠狠地让儿子吃了几颗板栗，王浩森摸着被敲疼了的脑袋，委屈地眼泪流了下来。

李霞做好了午饭，跟王君说，先吃饭，吃饱了饭，就有精神了，你教得有劲，儿子学得也快。

王君最讨厌他教育孩子的时候，李霞不配合了。他指着李霞母子，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个吃饭，一对饭桶！

自己一番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李霞张着嘴，半天说不上话来。

这时候，王君的手机响了。

王君正在气头上，就没有接听。手机铃声是一首欢快的歌曲，就在这支歌曲就要唱结束的时候，王浩森抹一把眼泪，拿起来接了。

王浩森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我找王主任，请问他在吗？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客气的声音。

王主任？王浩森嘴里重复了一遍。他看一眼王君，眼睛骨碌碌一转，知道是找爸爸的，爸爸终于当上教导主任了。可是，爸爸是什么时候当上的呢？怎么没听他说过。

在！王浩森拖着长音对着话筒大声回答，以示自己的优越感。请问找他什么事？他学着大人的语气问道。

王浩森小小年纪就会撇官腔，王君心里不免荡起一丝得意。脸上却装出一副严肃表情，把眼睛一瞪，王浩森乖乖地把手机递过去，并没走开，而是站在王君身后，把耳朵伸得长长的，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王君对着电话，声音低沉地喂了一声。没说几句，王君的脸色就紧张起来，简短的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跟李霞说，不吃午饭了，得赶紧回学校去，学校出了点事，他要回去处理。

李霞气还没消，赌气没问是什么事。王浩森迫不及待地问，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君说，初二一个男孩，课间跟同学打闹，用钢笔把一个女同学的眼睛戳了，两家大人在学校打起来了，我要回去处理。

王君其实是说给李霞听的。

王君这一走，一个多月没来省城。到底是放心不下儿子，就时常打电话过来。王浩森倒比他妈妈还关心王君的工作，追着问那女同学的眼睛怎么样了，那男同学赔钱了没有？两家大人还打架不打架？李霞夺过手机，训斥儿子，要是这份心用到学习上，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王君忙得很，当着教导主任，还在兼着初三数学，就没有时间给儿子辅导奥数了，王浩森学奥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