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成渣，葡萄入榨——致我们身边的平凡女性

橄榄成渣，葡萄入榨——致我们身边的平凡女性

华姐，是之前团队同事一个案子的当事人。

第一次见她，是在事务所，当时说让我去帮她调查取证来着。

太远，其实我不想去。

一

华姐，今年芳龄66。

用她的话说，身体老好了。

我们去某局找领导找主任复印证据材料，二楼到六楼，来回咣咣跑好几趟，华姐自然是连呼带喘的，直扶着腰认老。

不过我觉得，她可不是真的认老。

建筑工程施工合同纠纷，很多年以前的案子了。有些细节我不清楚，老太太又解释不清，最后一边嘈嘈，一边拍我后背，笑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我顾不上言语回应，华姐手劲大着呢，后背两巴掌拍地我直咳嗽。

材料很多，办事人员没有耐心给复印，我就帮着复印。华姐说要回家拿资料做对比。过了一会儿，好家伙，华姐一个人搬了一箱红牛上来了。

二

华姐在当地是个包工头，从2000年起，带着六七十个农村劳动力揽修路、防水、修护的活。那年，华姐应该是四十八九吧。

华姐说，我在当地老出名了。打官司打的，某局某公司欠我的工程款，老是拖着不给，我他妈就打官司就上访。

前些年，华姐老上北京上访，还在周边的农村租了一间半房，一年6000的租金，专供自己上访期间去住。

在北京，华姐认识了一个老姐儿们。老姐儿们是北京人，以前在美国留过学，前几年老家房子被拆了，老姐儿们不服就上访。可是，突然有一天这老姐儿们就莫名其妙的出车祸死了。

华姐回老家以后，把家门重新换了锁，晚上也就尽量少出门了。

但是，华姐说，官司还是要打，就是要争一口气。

三

资料一上午还印不完。

华姐非要拉着我去吃烧烤，说一定要吃朝鲜族人的烧烤，肉有肉的味。

想想老太太那手劲，我能不去吗？

40多个烤串，四瓶啤酒，两个小菜，两个人，华姐真是华姐。

华姐，1980年跟前夫离了婚。

前夫太自私，不懂得疼媳妇，华姐不甘心。

离婚后，华姐也没再找，自己带着四个孩子生活，最大的才18岁，最小的7岁。当时困难，二女儿为了哥哥弟弟能上学，自己也就不上了。大儿子不争气，天天在工地喝酒，不管事。二儿子在重点中学教书，二儿媳妇在戏剧社是个编剧，好像之前做过一个100多集的广播剧，还挺出名的……

华姐说的得意，吃的也得意。

华姐说朝鲜族人给爷爷辈的长辈倒酒，一只手要放在肩膀上，给叔叔辈的要放在胸前，给同辈的就一只手放在倒酒的手臂上。

我现学现卖给华姐倒上一杯，华姐豪放，翘着二郎腿，端起酒杯，眉头一缩，干了。随后指着一个小菜：这菜好吃，干（是干仗的干）。

哎呀，妈呀，这老太太，整飘逸了！

四

华姐的家离我住的宾馆只有几百米。

听说后天当地要举行马拉松赛跑，宾馆全被包了，明天7点之前我就得退房。

华姐说，住我家，我家房子大，就我和我二闺女俩人。我让你看看我那衣服，都老贵了。我这只要一出来，吃的穿的都是买最好的。我自己挣钱自己花着舒坦。我这一生就有一个宗旨：吃好喝好玩好干好！

我端起酒杯敬老太太，嗯，您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华姐说着说着，说飘了。说和龙街上晚上都没啥人，晚上我带你到周围镇上、山上逛逛，老少爷们都搁那旮沓跳舞呢，热闹老鼻子了。

五

下午再去某局，华姐换了身绿色长裙，香云纱的，穿上贼好看了，说是花了两千多大洋，当时还买了一套四千多的，在家衣柜搁着呢。

那会儿也不知道咋滴了，华姐就感觉这钱花的老解气了。

到了某局，华姐分分钟脾气就上来了，一副能动手就不动嘴的架势。

华姐觉得人家隐瞒篡改原始资料，跟以前复印的不一样，非要人家小科员给她找去。

小科员解释不清楚，华姐貌似也有点整不明白了，指着人家鼻子就开骂：你也就这点能耐，你比之前那姑娘还损呢，你甭跟我这瞎逼逼，我那几个月的工程报表跑哪去了，问问你们局长那小子……我告诉你，给我气精神病了，你可完蛋了。律师，录音，给她录音，我让她不给我。

小科员气得瘫坐在沙发上，脸憋地通红，到了也没敢对老太太嘈嘈一句。

哎呀，妈呀，这一下午，我也气得够呛。

可我知道，老太太要是没这脾气和秉性，可能也混不了江湖。

六

在当地，华姐这个人混江湖混得好着呢。

想当年，华姐开着车满和龙转悠，广交朋友，豪饮啤酒，吃饭都是华姐买单。华姐说，不会花钱不会来事，就不会挣钱。

想当年，华姐开过歌厅，开过赌场，耍过钱放过局……

华姐说，那时候不干不行啊，不然指啥养活这几个孩子啊。

说着说着，华姐又整飘了。

老太太想起宾馆了，嫌我住那地方128一晚太贵，说那都是人家自己的房子，整一整，雇几个人干，也挺挣钱。

嗯，华姐又寻思着要开宾馆了。

我说，阿姨，和龙在地图上搜不到那种连锁酒店的，您要开就开个汉庭啊，如家呀，像这样的连锁酒店。和龙以后不还要修高铁吗，还有旅游景点呢，肯定赚钱。

华姐听完，冲我一声嚷，别叫我阿姨，直接叫我名就行。说完转头就看她二闺女，俩人合计着开酒店的主意，嗯，得寻思寻思，这会儿房价正便宜。

呵，看把这老太太能耐的。

七

华姐最近还想买辆二手车开着玩。

二闺女一听，急了，你可拉倒吧，都一把年纪了，还逞啥能耐呢。大直道上你都能出溜到沟里去。

华姐脑袋一歪：我那不是睡着了吗。

我买辆二手车，就在和龙出溜着玩，多自在啊，那家伙整的，以后出门还用你们带着我？！再说了，我搁那高速上，我都能飚140呢。

二闺女一听，更急眼了，狠狠地直咬牙，是啊，您老都飚沟里去了。

……

我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嘻哈笑着华姐这飘逸的人生，脑子里飘出一句台词：

姜子牙八十岁才干丞相，孙悟空五百岁才去西天取经，白素贞一千多岁才谈恋爱呢，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