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周天的描述,肖克一脸惊愕,但细细揣摩,又觉得周天此番言论空穴来风。
“你从哪得来这些消息?”肖克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你不要管。”周天断然回绝,“另外,我还查到肇事驾驶员和天意房地产公司有关系。天意地产,是省地产行业前三强,董事长叫赵建国,省内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大富豪,也是省政协委员。这是他的照片。”周天拿出一张图片,是张网络截图。
“嗯。”看着照片,肖克有些茫然,觉得周天应该还有话要说。
果然,周天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个漂亮女孩的笑脸。“那么,这个赵建国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妹妹的照片里?”他指着照片中空出的那块背景中一个模糊的侧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怪不得这女孩看着有几分眼熟,肖克心想。
“这个......”肖克拿起两张照片细细端详,“拍得太不清楚了,也不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啊。”话虽如此,但肖克也觉出两张照片中的人有几分形似。
“应该是他不允许我妹妹给他拍照片,所以周颖才会将这张照片视若珍宝藏在衣服里。”周天说得斩钉截铁。
“这家伙看起来得有四十多了吧,这年龄......”肖克意有所指。
“周颖一直都很崇拜爸爸,把他当成偶像。”周天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恢复平静后又看向肖克,“女孩子多少都会有些恋父情结。这也正是我敢断定这个人就是赵建国的原因之一。”周天咬紧牙关,“我联系了妹妹的舍友,她们宿舍里根本没有家住海南的同学。我敢打包票,颖颖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个人的,所以肇事方才拿得出如此巨额的赔偿金。”
“但是光凭这些,不足以说明问题呀......”肖克犯了难。
“你怎么不相信我!”周天气急败坏地吼道。
“好好好,”肖克吓了一跳,连连退让,“我跟省厅刑侦的同事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立案。”肖克边说边拿起手机走向一旁。
周天说的消息太令人震惊,虽说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也不无可能。慎重起见,肖克还是先给检验鉴定所的老战友通了电话。
电话很久才接通。
“喂,老肖。”
肖克听出老战友的情绪有些低落,甚至是抵触。
“还是上次那起事故,”肖克试探着问,“老伙计你给掂量掂量,有没有可能是蓄意伤人,我这有了点新的......”
“哎呀老肖,”老战友提高了嗓门,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你可别折腾了行吗。”语气中充斥着不满的情绪,“本来你不打电话我都不想提这个事。你知道吗,就这个案子,省厅里都传遍了,风言风语呀,说什么的都有。一千万呀,一千万呀老肖,交通事故赔偿了一千万是什么概念你该知道吧。这不,前两天省厅纪检组的同志刚找我谈了话。得亏我连口饭都没吃你们的,不然还真就说不清楚了。我就是看在老战友的情面帮忙打听了一下,我图什么呀我。”
“哎哟,还有这事。”肖克收住脸上的笑意,大吃一惊,“对不住对不住了老伙计,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的,我这就是老婆婆换戒子惹一身骚——出力不讨好。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啊,纪检组的同志说的比我这难听一百倍呢。得,我这还有点事,先挂了。”老战友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听上去怒气难消。
肖克满心愧疚地盯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着实没有勇气拨回去补充些苍白无力的歉语。他垂头丧气地将手机揣回口袋,一回首,又对上了周天热切期盼的目光。
得,肖克心想,我这老婆婆当得都没处说理去。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拨通了省刑侦总队一个熟人的电话。
“喂,老张,忙着呢?”肖克没来由地心虚,“......我能有啥事?好久没见,看你忙啥呢......哦,对了跟你咨询个事呗?”肖克早就按捺不住,知道依周天的脾气这事没个结果肯定不能算完,索性“嘡嘡嘡”一股脑儿全盘托出。肖克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打机关枪一般将前后经过粗略描述一遍,说完后长长缓了一口气。
“嗯,这事我知道。”老张不急不慢地回了一句。
“你也知道?!”肖克瞪大了眼睛。
“我能不知道吗,你差点上新闻了都。”老张压低了声音,“这事咱省厅内早都传开了。咱俩这么多年关系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就前几天,肇事者聘用了律师到刑警队这边报案来了,说是公安人员利用职权之便沆瀣一气敲诈勒索,恶意索要赔偿金,还带了两个小报记者。当时指名道姓就要告你,还有那个什么周天。我一听来者不善,找理由先糊弄了过去。结果不多时就有厅领导给我打电话过问这件事。不过这两天又没了动静,听说好像是领导做了工作,那边不追究了。你倒可好,怎么着,我听你那意思怀疑对方故意杀人?得了吧老肖,说句不好听的,一千万,国际通缉犯也不值这个价。你告诉你那小朋友,消停点吧,对方不找你们的茬就不错了,就别引火上身了,得了便宜再卖乖,这不更落人口实嘛。”
“对对对。”肖克理屈词穷,唯唯诺诺地应和。
“哎,说真的老肖,分给你多少?”那边语气中带着讪笑。
“别闹了,我能要那钱嘛,真是的。”肖克不满地嘟囔着。
“嘿嘿,开个玩笑。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你先忙。”
挂断了电话,肖克心绪如麻,不知该向周天作何解释。一回头,正对上一双闪亮的眸子。
“哎哟。”肖克吓得一激灵。
“我都听见了。”周天淡淡地说。
“呃......嗯。”肖克心说这样也好,索性住了口。
“麻烦你了肖队,我回去了。”周天转身便走。
“哎。”肖克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喊住周天后才发觉不知从何说起,他低头略一斟酌,“别听他们瞎说,这事从头到尾我都跟着呢,比谁都清楚。放心吧,有事我担着。”
“谢谢肖队。”周天语气不咸不淡,头也没回地走了。
回到家,周天彻夜难眠。
外界的传说纷纭不可谓虚假,只能说片面。谁成想自己一时性急逞的强反而变成了对手紧握的棒槌,被反打了一棍,而且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成了见利忘义卖亲求荣财迷心窍人人唾骂的无耻之徒。周天倒不是为这件事恼怒,毕竟是既成事实,白纸黑字自己签了名的,赔偿款也一分不少的打进了银行卡里,孰是孰非,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消阐述更无需解释,不然就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才是老张的本意吧。
让周天辗转反侧的不是自己身上被泼的脏水,而是对方的反应和态度。巨额的赔偿款,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而后紧接着便反咬一口,诬告自己敲诈勒索。是为了索回赔偿款吗?显然不是,不然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为了往自己身上抹黑?但明明带了报社记者却没在社会上露出半点风声。而巨额赔偿的事还是搞得人尽皆知。哪些人?省公安厅的人。上至厅级领导,下至小民警老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知情者的范围又仅仅局限于警界圈内之人,对方明显不想将事情搞大。而此举又让周天隐隐觉得有些给人一个下马威之感。另外,周天将肇事者打成那个样子,性质可以说相当恶劣,如果想借题发挥,这应该是个绝佳的机会,怎么会听了交警队的几句话就自认摔伤?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当时双方尚未就赔偿问题达成一致。如果真是这样,交警队和肇事者方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也难怪监控录像掐头去尾只看到事故发生的过程,此时就更别想从交警队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还有,整个处理事故的过程中,知晓肖克和周天身份的不过寥寥几人,对方竟能如此迅速而准确的得知二人的身份,可见社会关系绝非一般。
试问,谁会有如此财力、人力和能力,来做成这些事情呢?
在周天看来,对方无非心里有鬼,巨额赔偿只为求得心理上的安慰,而后为了防人口舌以绝后患,便先下手为强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
周天咬牙冷哼一声,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他现在又该向谁述说呢?
自己的事情已经给给予帮助的人造成了困扰,而且自己如今落得个如此臭名昭著的名声,任凭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了。况且肖克尚无能为力,又有谁能如他般信任自己,同时有能力帮助自己呢?周天想不到。
但是,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想到周颖及腹中胎儿是如何一种含冤而逝的惨状,周天胸中便有一团火,欲喷薄而出,又无处发泄。于情于理,他都终究要讨个说法!
脑海里翻来覆去思绪穿梭,直至东方泛白,周天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他站在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上,小路向前延伸被一片浓郁的黑暗吞没,四周一片空旷寂寥,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颜色,没有其他一切物体。周天感觉自己被孤独与绝望紧紧包裹,那是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是被剥离孤立的苦痛,是永远无法被人原谅的排斥和冷漠。周天就在这阴冷的黑色里孑然独行。
一朵小花,泛着蓝色的幽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他心底泛起一丝欣慰,踉踉跄跄向前想看个仔细。一阵急促的摩擦伴随引擎的轰鸣,像潜伏于夜色里的刺杀者,周天只及看到蓝色微光处车轮一闪而过,脆弱的花瓣便被碾得支离破碎漫天纷飞。留下一连串的嘲笑,刺杀者隐匿在黑暗中不见踪影。周天攥紧了拳头,愤恨在经脉里蔓延。残破的花瓣一刹间又化作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带着嘲讽、愤怒、憎恶、谩骂、诋毁、指责、唾弃、可怜、鄙夷......将周天四下围绕,各种流言蜚语纷至沓来,化作一把把凌厉的飞刀,闪着寒光向他扑来。指尖在手心处掐出血,顺着指缝低落,周天已然决定,哪怕迎头接下这最痛的一击,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要让伤害我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周天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一阵温热,仿佛一个温柔的吻拂上面颊。
周天一愣,四下找寻,发现周遭的利刃已杳无踪影。
又是一下,夹带着一些潮乎乎的感觉。紧接着又来一下,黏腻的液体劈头盖脸地糊了上来。
睁开眼,四目相对。乌拉伸长了鲜红的舌头正准备开展新一轮攻势。才几个月,它已长成帅气的小伙子,轻松就能蹦上周天的床头。
周天连忙闪身躲开。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二十七分。
糟糕,迟到了。周天翻身下了床。
双脚站定时他又停住了,梦里的情境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周天一屁股坐回床沿,内心里不断权衡,试图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突破口。良久,终于失败了。
周天摇头苦笑一下,侧身躺回被窝里。
反正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心想。那么,就依你们的意思,做些改变吧。而且不想连累你们,所以,我自己来就好了。只是,委屈你了。
他拍拍乌拉的脑袋,将它揽入怀中。
睡觉吧,睡醒了,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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