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牛腩粉

一碗牛腩粉

1989年在县城念高中。晚自修放学后，最快乐最奢侈的莫过于约上三五死党去“搓一顿”宵夜了。

吃宵夜的地方其实是一个破旧而肮脏的小市场，白天卖肉卖菜，晚上还来不及清扫地上的烂菜叶便搭起了架子，支起几根粗大的竹子，红蓝白相间的纤维布作顶，挂一个大大的灯泡，推来一个活动的炉灶，摆上桌子和凳子，一个大排挡便像模像样了。整个市场的两侧都是这样的大排挡，一家挨着一家，密得几乎不分彼此，那不断袅袅升腾的白烟热乎乎湿漉漉的弥漫着整片街道。

走出学校的大门，穿过一条卖水果和日用品等杂货的小巷，便到达市场。

一个人是不会去的。总是结伴前往，少则三人，一般五六人，多则十多人，手挽着手，勾肩搭背，无拘无束，整条小巷回荡着我们放肆的说笑和尖叫声。

大排挡卖得最多的是糖水和牛腩粉，也有少量的生滚粥和汤圆。

而我们吃得最多的是糖水，现在美名其曰甜品，一些酒店作为饭后的赠品。糖水的种类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绿豆沙、莲子羹、茯苓膏、薏米露、豆腐脑、葛薯粉等，大多数4毛钱一碗，也有5毛钱一碗的。一般每次吃一碗，各付各的帐，除非遇上哪位死党生日，才会请客，一群人簇拥着寿星嘻嘻哈哈疯疯癫癫地前往，围着放满糖水的桌子高歌一曲走样的《生日快乐》，再向寿星递上大家凑一元钱买的礼物，便甜滋滋地吃糖水，然后再嘻嘻哈哈疯疯癫癫地回去，既热闹又实惠。想来那时发胖不知是不是糖水吃多的缘故。

然而所有的食物中，让我怎么也吃不够吃不厌的是牛腩粉。原来并不懂得吃。第一次去吃是被大我们两届的一个男生坚持不懈地邀请去的，陪我赴“宴”的还有两位女友。忙得不亦乐乎的老板给我们端来了两碟热气腾腾的牛杂萝卜，每人一碗滚烫的牛腩粉。男生说沾少许蒜蓉辣椒酱更好吃。我小心翼翼放了一点。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果然好吃！八角桂皮的香味和牛腩的鲜味和在一起，然后渗透到素净的米粉里，鲜中带点儿醇香，甘中带点儿清苦，不寡不腻，加上牛腩熬得硬软适中，米粉爽滑可口，我恨不得一口气吃个精光！只碍于第一次和这个男生吃，故装扮着高贵文雅，只慢条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因为没勺子，又不好端起碗来喝汤，眼睁睁地看着大半碗汤汁不能经过舌尖喉咙流到自己的肚子里，好不痛惜！后来，我便约女伴来吃，才知道一碗牛腩粉要两元钱，若净是吃粉则一元钱，比糖水贵好几倍呢，也就不常吃，但耐不住这嘴馋，一星期不吃一次便痒痒的，只好吃一元钱的素粉，实在熬不过了，便不顾一切吃一碗2元钱的。先啜一口汤，吸两条粉，细嚼一块牛腩，再喝一口汤，真是美味极了！真是人间无上的享受！每次连粉带汤吃得一干二净。完后总是后悔吃得太快了，舌头仍在嘴里转动，付帐时看着炉灶上嗞嗞地冒着热气的牛腩口水还直往下咽。

后来念了大学便离开了县城。几年后高中同学聚会，大家不约而同想起那个吃宵夜的脏兮兮的市场，便浩浩荡荡而至，但显然已没有以前的热闹喧腾了，只有三五家在无精打采地经营着。因为有同学工作了，出手便阔绰。大碗大碗的牛腩粉，大碟大碟的牛肚牛肠牛筋萝卜青菜等上了一桌。吃之，却不知何故没以前那种味道了。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一点就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离去。现在那个市场是早已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八层楼高的住宅区。

大学毕业后，辗转于各大城市，凡碰到牛腩粉店，无论装潢华美还是简陋朴素的，总想品尝，价格5元到10元不等。但是，怎么也吃不到以前那种味道了。到底是牛腩粉变了还是人变了，我竟也不得而知，怕是再也尝不到那最初的鲜美了。

199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