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知道是韦越第几次梦到他了。
缱绻,缠绵,她不知道是自己真的爱上了他,还是只因为他是一个最清晰的替代物。
每每问自己:真的会跟他在一起吗?
不可能!
他眉眼太土气,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他太自私,他太忧伤......
总之,不能是他,不可以。
十年了,如果是他,早些年又是什么感情,他呢?
一个那么清楚地在自己过去活过的人,她不能想象接吻的时候对方那透着寒的眼神,把她看穿——装什么装?
她曾渴望过他的拥抱,什么都不求,只要一个可以留念的拥抱。
她陪了他十年,当朋友,当亲人,作知己。
在那之前,没人教她怎么交朋友,怎么爱一个人(怎么知道爱或者不爱),她以为陪伴是让对方需要自己或者说表达出自己需要对方的意愿。于是她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每一段文字,每一件事,每一滴泪在滑落之前,她都让他知道:她需要他,只需要他。
好像每次做梦都没有人说话,怎么会不记得是不是说过话了,说了什么?她感觉自己像游丝一样,在梦里飘着。
他的脸明明那么模糊,怎么这么笃定是他呢?
他是一个将军......
他是一个现代的人......
她低着头,那个拥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什么时候笑得那么开心,吻着她,是什么感觉?
她哭了,怎么还能把自己感动了呢?
她努力过,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朋友。偶尔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最近的事情,偶尔给他打电话,调侃一下过去的事情。
她每次都很认真地看着那些正当年龄的女孩子们撒欢,观摩她们的一举一动——原来这就是大家喜欢的样子,原来这就是正常的,普通人的样子啊。
她用那些女孩子“大大方方”的语气,也作轻轻松松,满不在乎的样子跟他说着每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可是她收到的不是她想象中的回馈,他只是嗯啊作答,明明能感觉他并非不想和自己说话,可又感觉不出他真的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好像自己设计给自己的桥段,太久了,也累了。
不是朋友了。
那些年,维持的是什么?明明什么也没说,也不再是朋友了,至少在她心里很多年以前就不再是了。
高中毕业那天晚上她收到了第一件属于女孩子的礼物:一条合身的裙子。
大三爱上别人的时候,她也穿过,好似让他见证她真正变成一个女孩子的模样。她在想他一定很开心,这个傻丫头慢慢长大了——虽然他比她小三岁,可她还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只是偶尔问他“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女孩子,因为很漂亮?”
大二的某一天,她告白失败了,写了一篇又臭又长的独白,又是情深深又是雨蒙蒙的,还说什么“自己的刺不见了”,然后直接扔到他的微信里。
“神经病啊,哭得这么难看,诶呀跟人告白了是吧。”
“你滚蛋!”看到他故意把屏幕侧过去,摆出一欠欠的表情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你这么勇敢呢,啧啧啧……”
“你起开!”
“你看看笑了啊,笑起来也不错啊,你是不是吓到人家了,你看这样笑着多好~”
“你走开~”
哈哈哈哈哈哈,一直到她挂了电话,她都还能听到他的笑声。
——怎么这么开心
——你看他的表情,太可爱了
——秀恩爱滚开
——诶呀,别,我错了
这是她第一次恋爱,真满心满眼的开心,可他却没有告诉过她,在一段不平等的关系里,两个人得到的只是暂时的幸福,她没有经历过,他怎么忍心。
——你别被人卖到东北去
——我又没说嫁给他
——为了他你连回家的车票都退了,诶呀
——你这初为人妻的模样,啧啧啧
——滚
——她为什么呢,做手术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很害怕
“好了,别哭别哭”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现在不是好了么”
她还是在哭,她没法想象如果母亲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她怎么办?她亲眼见过她在鬼门关里挣扎的样子,她好害怕,也很无助,她永远记得当时母亲进手术室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把存折放在小妹的那件红色衣服的袖子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
她一直哭,接着沉默,也不去看手机,知道他一直在。
——我可能精神出轨了
——你这才出差几天啊
——我给他和他家人寄了很多东西
——你这是为了弥补?
——不知道
——我跟他提分手了
——想清楚了?
她真真实实地去想了自己“精神出轨”的原因:为何会对一个成熟的异性产生了非分之想?
在这一段距离里,她有了冷静的时间来问自己:真的爱他么,这样下去真的对双方好么?
最终她没有跟那位异性发声任何越界的关系,同时也跟他终结那一段因于心不忍拉扯了无数次的关系。
“我回家翻到了这六年你送给我的信,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礼物。”那边在刷牙。
“我想起来都觉得羞耻了,怎么会送那么奇怪的东西,信都写了什么?”
“我的天啊,啊哈哈哈!”
“谁能年年想到送什么礼物啊,累死了!”
——他们周四要聚聚,你来不来
——筑单去么,他要不去我就不去(我社恐)
——随便你
——你爸吓到我了(真的来自社畜的恐惧)
——你别管他,他喝多了
她表态了,跟他的家人: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说得很惊慌,当下是她能抓到的最好的答案。
韦越起身去摸床角附近,她很神经质地觉得手机离得太近会有辐射,但是太远又没有安全感。
他最近的一个朋友圈还停留在去年九月,之前他和那个他谓之“巧笑倩兮”的女孩的合影已经被删掉了。
——嗯,我和一个东北的女孩在一起,我们一个楼上班
——你什么时候口味这么重了
又是骗人家小女孩儿吧
——她比我大三岁
她曾经试过跟一个陌生人去开房,那是个看起清朗的男孩子,可是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冷静到不行,面对一个陌生人竟不记得害怕,那人情欲已经到了深处,要去剥她的衣服,她只静静看着天花板,待到一只手游走在她胸前,身子被覆住一半,她鬼魅似的逃开了,灵魂回体般惊坐起来!
——对不起,我不想
“我删了那个人。”
“好好休息。”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他说我很特别,是不是很好笑。”
她很感谢那个男孩子,他是个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她在心里笑得很大声。
今年九月,她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写在以前高中时候用过的一张请假条的背面:
十年了,你说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无论什么关系都是感恩的。
谢谢你,以后可能就不能陪你了,这个“假”我要请很久很久了,我一直都不会经营感情,朋友也好,伴侣也好,都不会,谢谢你不嫌弃。
你会遇到陪你很久的人,她不会请假。
韦越起身,光着脚走到厨房把水壶灌上水,听着烧水声唰唰地响着,紧着去刷牙洗脸,周末在家内衣也不喜欢穿,揭开了帘子看着透进来的光。
2021.6.7 凌晨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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