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怔

今天15号，父母要赶往深圳。他们说，这里是没法呆待了，但毕竟节日，你找个近处玩乐，18号再返校。我想了想，说，我提前回去吧，别的地方也不想再去。这是个传统节日，敬的不是天神，也不是人间。路上拥挤热闹，神魔鬼怪全都显出。一户人家死了人，占用了街中央的三间门面，贴满了类似于春节用的大红纸，红纸黑字题写着在某一历史时期，亡者生前遭受的迫害。一家人哭天抢地，眼泪像是河水涓涓流淌，话语中满含酸水，其声之恸甚至要啼出血来。他们的苦恰恰是痛苦心灵的反映。我心里大惊，想着究竟是何种社会，才让人民悲痛到怒指苍穹的份儿上。围观的人群倒全是乐呵，街上堵得水泄不通，似乎赶上了节日的好节目，一出精彩大戏。不时有人点头称赞，口中说，确实如此。我瞅着那似乎淌血的大红纸上拥挤的毛笔黑字，可人群密麻，压得喘不过气来，最终悻悻然离开。

告别了父母，我骑着单车在这座城里溜达，想要最后告别。郊区一个靠着悬崖的半坡中，有一所学校，牌坊门非常高，中间写着刻着黑色行楷大字，门两侧石柱也有长长的两排字，都写着弘扬艰苦意志、振兴民族精神类似的话。我伸头朝里望了一眼，正门口正修建一座新楼。精壮的青年们春风满面，站在建了一半的楼上递着水泥和砖，一边热火朝天地干着，热情洋溢地赞美劳动。据说如今有不少明星在这里磨练意志，不知真假。我又骑了一小段路，回头看到一个稚嫩的白面小生，在娱乐圈也算大红。如今灰头土脸，抽着根烟，似乎在想事情。我在拐角处停下车来，禁不住对明星的好奇心看他，他也抬头回看，似乎在忖度我的用意。我热烈地给他挥了挥手，想要攀谈几句，可惜有段距离，就装模做样给他竖了根大拇指。他似乎很宽慰，用口型轻说了谢谢，然后捻灭烟头，在地上踩了两下进去了。我既高兴又心虚，往路旁一面的侧镜上照看，自己的模样是否太蠢。还好，比自己想得穿得要时髦，化了妆，脸色明亮，还戴了一顶色彩张扬的鸭舌帽，又把白色的外套连着的帽子罩上，一副年轻活力的样子。

我满怀激动与快乐，骑着单车往回走。这里的路岔为三种，一种是非机动车道，一种是5公里长的公路段，一种是200公里的铁路段。第一种潮湿肮脏，路两边到处是腐烂的垃圾，这条路在左边，也是最下方；第二种在中间，通往上层高架路段，这个上下层连接的路段经常崩塌，在上面有明确的告示，果不其然，我刚骑到这边岔路，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压在上面，还没冲上去就跟路面一起翻了车；第三种在右手边，不知通往何处，虽然干净，也很潮湿……

我这时遇到魔鬼，我激动告诉他，如今公众的明星都已经知晓了这勤俭朴素，锻炼筋骨的道理。这时候，我还没认出他是魔鬼，只当是一个记忆模糊的朋友。他说，那个白面小生远在别国晒着日光浴，享受着上层生活呢，怎么可能待在这个淫雨霏霏的小城里。我心里不信，同时好奇这样一所宣扬铮铮铁骨的学校，究竟是噱头，还是真的有风骨。于是，我飞快地返回去，重新走到那个校门，这会儿没有人在干活，地面的湿气，跟砖头之间水泥的湿气氤氲在一起。这是个职业院校，还是高等学府？我已经下定决心一探究竟。刚一进门，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就轻快地小跑过来，嘴上匆匆说一句，跟我来。就把我领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屋子里。屋子里烧着几柱香，几张宽大的桌子拼在一起，两条长凳横在一旁，有几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下吃饭。另有一张宽桌上，摆放着大盆饭菜，等人来取了吃。一台小电视机放在最远处的小凳子上，正做着节日晚会的直播。

老头招呼我盛了点饭菜，到另一桌上，和流过汗的男人们一起吃。室内的几人把我叫去谈心，他们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先讲的是似乎是社会改|各后的一番正气，小电视机上不时跟随着他说话的主题闪现一派欣欣向荣的社会景象，主持人容光焕发，声音激情澎湃。之后不知怎么又转为讲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道理。所有这些音调时高时低，又听不太清，隐隐约约让人困倦。

一个女人把我拉到一旁，摩挲了我的手心。半晌，她说：“你前世只是一滴眼泪，有位好心人将你像甘甜雨露一样含住，救了你却断了肠，才让你今世以人形现世。你要在今世寻到此恩人，他被魔鬼惩罚，受尽苦痛，你要知晓报恩。”闻之，大恸，遂问道：“苍茫人世，犹如大海捞针，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女人打量了我半天，见我确实心诚，才肯如此透漏：“此为天机，我只给你泄露一条线索。你现在不知何意，但一定要记住，当你见到此人就会明白。”我急不可耐，问她究竟是什么线索。她轻声说：“记住这三个字：‘在面前’，这就是他。”她说的时候用右手捂住上半边脸。我当即明白此“在面前”并非“在跟前”，而是取意“在面颊之上”。可这解析更让我大惑不解，念到恩人如今不知何处飘零，忍受苦难，心中酸涩无比。正因这种心酸是我常有之疾，知道此人所说正是真言，跟着默念了多遍，仍不解其中意。那人见我已经烂熟于心，身形便袅袅如烟，化为香炉焚断丝缕，在没窗的房里缓缓消散了。

我登时想离开此地。男人见出我的意图，让我去帮他盛饭。饭煲里还剩一点米饭。我想，把锅里的饭盛出来给他之后，立马就走。一位妇人化成母亲的模样坐在饭煲旁，要我把他碗里的饭倒进锅里，一起端给他。几次三番争执不下，女人说：“你连母亲的都不听从了，不孝啊。”我知道这是要拿母亲的威严来慑住我的内心，然后想方设法把我留在此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就把碗一扔，二话不说，立马走出这个地方。回头望去，牌坊上的字再也看不清楚，我只感到离开魔怔，稍微能舒口气。

我骑着车子往回走，这次只想赶紧离开这座怪城。这里的路岔为三种，一种是非机动车道，一种是5公里长的公路段，一种是200公里的铁路段。第一种潮湿肮脏，路两边到处是腐烂的垃圾，这条路在左边，也是最下方；第二种在中间，通往上层高架路段，这个上下层连接的路段经常崩塌，在上面有明确的告示，果不其然，我刚骑到这边岔路，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压在上面，还没冲上去就跟路面一起翻了车；第三种在右手边，不知通往何处，虽然干净，也很潮湿……

骑了有一会儿，道路上聚集了三群人，面上都挂着节日的喜悦，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猥琐之态。每群人旁都有一个外国女人，拿着喇叭，似乎说着：“五块一次……”但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我着实没一眼看明白，只感到有一种性的下流意味在。第一群人都叠躺在一张宽大的破布上，身体和别人仅仅贴在一起，挤作一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几个外国人也在里面凑热闹。此时他们笑逐颜开都起身准备散开，挤在最下面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似乎是节目主演的人，此时坐起来，精神抖擞，眼目中流露出欢快天真。第二群人围在一起，准备下一波的节目。一个丰乳肥臀的欧美女人侧躺着，第一个男的蹭着她的臀部笑哈哈地头脚相对，面着另一侧躺下，第二个、第三个还有其他的男人们都跃跃欲试。外国女人一边挤眉弄眼吆喝着，一边对路过的白种人黄种人招手。第三群人已经聚集在一起，还有围观的人在要喝。我已经不再好奇，拼命地骑着车子，灰心丧气的心只想快点离开。

我又遇到了路的岔口。这里的路岔为三种，一种是非机动车道，一种是5公里长的公路段，一种是200公里的铁路段。第一种潮湿肮脏，路两边到处是腐烂的垃圾，这条路在左边，也是最下方；第二种在中间，通往上层高架路段，这个上下层连接的路段经常崩塌，在上面有明确的告示，果不其然，我刚骑到这边岔路，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压在上面，还没冲上去就跟路面一起翻了车；第三种在右手边，不知通往何处，虽然干净，也很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