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飞机上,我在半梦半醒间忽然闻到鸭脖的麻辣味,转头一看,后座一行三个人,一男两女带着手套正大快朵颐。我头一回知道原来飞机上可以带食物!惊讶之余,一步之遥的距离内,分明能看见她们手指娴熟地撕扯鸭肉,牙齿上下咬合反复咀嚼以及喉头满足地跳动,而我只能眼巴巴瞅着,爱吃的食物的香味不停从鼻子涌入,津液在口腔里打转,内心想得而不可得的瘙痒让身体不由自主而坐立不安,这无异于一种酷刑!好不容易忍住馋虫,空姐分发飞机餐。油腻的味道终于遮住了鸭脖的香气,这时男人变出一袋酸菜馅饺子一个个送入嘴中,我彻底崩溃了!我如此的没出息,却不是第一次没出息。
小时候跟母亲坐火车出远门,总是带一大包吃的,我喜欢面包香肠方便面,她却爱黄瓜小葱干豆腐。我以为她舍不得花钱,买廉价的东西,所以我在火车上从来不吃这些。后来长大了,不再爱吃方便面之流,可一个人坐火车别无二选也只能凑合,最多不过是吃火车上的盒饭。有一次我在火车上仍然吃着难以下咽的方便面时,忽又看见了黄瓜小葱干豆腐卷,抹上辣酱,黄的柔软、绿的青翠、红的热烈,是那么乍眼。嘎嘣嘎嘣的清脆黄瓜声,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有难以抵挡的诱惑力,足以让其他人欣羡。汁水在嘴里流淌,滋味在舌尖流窜,视觉神经和味觉神经不停被挑逗,很难不食指大动。我忽然佩服起母亲的智慧。新鲜水分才是旅途上的奢侈品。打那之后,我决定火车上也带这些东西,可坐火车的次数却少了。终于一回我买齐了东西,却误了火车还没吃成。
漫长的旅途实在熬人,无论飞机还是火车,无事可干,吃才最有意思。嘴上不闲着,身体不累了,心也不空了。能够在大包小裹之中仍不忘精心准备吃的人,一定是个生活里的乐观主义者:一路颠簸奔劳,保护好自己的一口吃食很是个有难度的技术活,经历过春运的人一定知道。一回在天津车站,看见一个朴实的大爷等车。候车室里全是人,连个座都没有,大爷坐在自己一编织袋的行李上,一袋儿煎饼卷大葱,一瓶小二,哈着腰吃地不亦乐乎,面带酡色,鼻尖透汗。料想他一定是回家吧,只有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才能忘掉在外的辛劳。我头一回钦佩一个普通人,尽管他衣着朴素,满脸皱纹。
每次在火车上看见有大叔摆着烧鸡牛肉自斟自酌,都觉得他是一个游侠,我幻想着上前一抱拳,道一声:“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不才愿与阁下痛饮。”高谈阔论,朗声大笑,然后相忘于江湖。
写完这篇文章,抬头一看,今天的落日极像咸鸭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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