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忘不掉的事是我给红豆编了一个花冠。
那天,风很好,恰好能驱散暑气的那种,吹在脸上痒痒的。下课之后,我们一如既往地奔向那块苗圃基地,寻找自己下一个游乐目标。我们的班主任是个老头,五十多岁了,行将退休,已然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在他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小不点,所以老爷子从来都不阻止我们调皮捣蛋,他总是搬一条椅子,摆在阴凉里,安静地看着。
老爷子过的确实是怡然自得,然而班里那几对在地下秘密早恋的孩子可受苦了,真是咫尺天涯,入骨相思啊。所以他们总是分头奔向小树林,然后秘密会合。那时候太小,早恋的情侣也只是拉拉手,接个吻都是大事啦,有一次我不小心撞破,吓得我小心脏扑通扑通,看到当事人若无其事地走开时,我很是诧异,红豆取笑我说接吻又不会生孩子,天呐,居然不会。
对于感情的事我向来是后知后觉,甚至连感情周边的事也是了解得很晚,比如说,我高三那年看到别人舌吻,惊呆在当场,原来吻的方式居然也有好多种呐。要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双鱼座是敏感的,而我,向来慢半拍。
那天我也去了小树林,我是去抓知了的,蝈蝈被老爷子扔掉了,我是很不甘心的,于是我想换一样来玩。然而,知了是很难逮住的,半个小时之后我还是徒劳无功。
我颓然走出树林,发现红豆坐在一个土丘上发呆,那座土丘的对面是一片花海。老爷子是禁止我们破坏人家的花草的,园林处的工作人员也处处提防着我们,然而小孩子的天性总是跳脱的,忘掉警告去折几枝是常有的事。就比如说,那时候我们脑袋里住着两个小人儿,一个说去折一枝吧,一个说好呀好呀,完全不记得这么做是不对的。
红豆那天似乎很忧郁,而彼时的我并不知道忧郁为何物,我母亲那般的高压教育居然都没让我明白了这种情绪,也不得不说我是个奇葩,而事情的本身又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我很傻很天真的以为,红豆是喜欢那里的花,但不敢去折。我突然决定我在红豆面前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我摸到花田里,折了几朵很漂亮的。我在农村跟着奶奶住过几年,所以学得一手不错的编制技艺,装蝈蝈的笼子就是我用柳条编的,我想既然要在红豆面前炫耀,那就炫耀的漂亮一点,我顺手折了柳条和折的花编制在一起,成了一个颇为漂亮的花冠。
然而,我一个大老爷们要花冠是没用的,要是单纯的柳条冠,我就自己戴上去炫耀了,花冠嘛,那是万万不能戴上的。我悄悄地走到红豆身后,给她戴上,那一瞬间,红豆被我从发呆中扯了回来,看到花冠后惊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而我却在那一瞬间失了神,原来红豆可以这么有少女气质,真漂亮。
是啊,红豆很漂亮,从来都是,只是我发觉地太迟。
花冠事件后,我的失神并没有影响到我什么,毕竟我还不懂爱情,只是,我总会刻意去多看红豆几眼,去寻找我失神的原因。也怪红豆太过残暴,总是把我整得服服帖帖,哪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对一个暴力狂会生出好感?
啊,那年我才十四岁,红豆也是。我在对情欲的一无所知,以及对暴力的提心吊胆中过着每一天,不知道红豆在那段岁月里走过的又是也么样的心理旅程。
有人说,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早熟,心理上起码早熟三年,那么,红豆那年该是十七岁了。十七岁?十七岁是会爱一个人的年龄了。
红豆那时候告诉过我,她在喜欢一个人,但她没有告诉我是谁。因为我当时的态度是这样的,“切,喜欢?辫子还扎不整齐呢,喜欢个啥啊!”
或许是我伤到了红豆的自尊,从那天开始她越来越精致,完全不像原来那个敢烫微卷的女孩的随意。我完全判断不清红豆的用意,她从来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的,或许,她是要把自己的漂亮给某个人看吧。
后来,红豆离开之后,她留给我的东西里有一幅画。蓝色的天空里有几朵云彩,悠闲而放肆,占据了天空最美的部分,一条小河安静地流淌,它环绕着树林、花海以及一座土丘,在那座土丘上,一个小小少年弓身将一个花冠戴在身前那个女孩的头上,女孩微微回头,眉眼弯弯,笑容如若春风,足以吹乱思绪。
十六岁的我突然间才知道,红豆心中的那个人就是我,而我,再也回不到那年的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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