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生，我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谁也不信”。请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世人都欺骗我，那是两回事。
重点在于，我只相信经过自己深思熟虑、检验再三的东西，任何伟人、圣贤、书籍的思想观念，无论古今中外，都未必能适用于我，或适用于现今世界，即使曾经适用于历史。所以，世间没有颠仆不破的真理，只有变幻莫测、无法预测的复杂未来。
记得回答过朋友的问题，读书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是“不要受骗”。不要受骗的先决条件，当然是谁也不信，包括父母，包括师长，包括挚友，包括所有的书籍。每一个人都应该养成质量管制、筛选信息的习惯，对于外来的任何事物，都要一一予以检验，绝不能迳行接收。因为谎言和真理有时候像是镜内镜外，很难分辨谁真谁假，唯有不断的解剖与分析，才能鉴别。
从初中起，我就被视为叛逆儿童，因为挑战父母、挑战师长、挑战所有的思想观念，为什么？我真的怀疑，因为我不信，没有证明之前，我一律不信。如此批判性的思考模式，在僵化的教育体制下，简直便是无药可救。然而，在痛苦的自我解析过程中，我一直坚信，我并没有错。
人生过了一半以后，我很庆幸地证明，我是对的。谁也不信了数十年，我学得了许多人生的真理，只能相信自己，只能接受自己。我很少被骗，正因为我谁也不信，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过程，漫长而不愉快，这是人生路途的苦，必须承受。从一张白纸开始，拒绝被规划，拒绝被涂黑，拒绝同流合污，我从小清楚知道，社会并不欢迎这种人。领导者、长者最喜爱顺从、听话的人，轻易相信一切，乖乖的被操控，爱国爱乡爱人民，遵守规划好的游戏规则。
法律、宗教、文化、风俗……，许许多多的教条，千百年来的桎梏，一条又一条的加诸，好似都是真理，其实经不起考验。所以，脆弱的“真理”，往往必须依赖“强制”来维持，包含必要的暴力、必要的牺牲。被强迫的人们虽然可怜，并不可悲，凄惨的是无数心甘情愿被栲锁的人们，可恶的是强迫别人的人。
翻阅历史，被迫害的人们不会长久，迟早都要反叛，都会获得释放。然则，自愿被羁缚的人们，千百年来，在“伟大”的领导者带领之下，欺骗自己，欺压别人。即使在这个号称高度文明的现代，我看不出有多少改进的迹象，于是我活得很苦。但是，我还算快乐，至少，我没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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