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入天幕,西方的天空泛起了一点点的微红。晚饭过后,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准备换上运动鞋外出散步。
这时公公走进卧室对他说“L,过来帮我把脚指甲剪一下。”他翻出剪刀递给儿子说:“乐乐,今天你帮爷爷剪指甲吧。”
我停下手上换鞋的动作,估计儿子会不情愿,虽然说脚踏实地人才能行走,可是毕竟脚给人的感觉是有点脏兮兮的东西,况且这还是一个老人的脚,谁知道儿子却说好啊,接过剪刀坐在了爷爷的旁边。
公公倒有几分不自在,不愿意把脚伸出来,一直说:“他是小孩子,没有力气怎么会剪得动呢?”
“他都十一二岁了,如果不学的话什么也不会。”他反驳道。
其实公公不是担心儿子不会,而是不舍得他的宝贝孙子干这种活,而且我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反倒是儿子没有任何的不愉快。
祖孙两人留在家中剪指甲,他和我一起出门了。
“说句实话,你可能会认为我不孝顺,我觉得如果你今天让我给你爸爸剪指甲我接受不了,洗衣服整理房间我觉得很自然,但是剪指甲我做不出来,没想到儿子倒不嫌弃。”
“你是媳妇,做这个自然别扭,可是儿子是孙子啊,孙子和爷爷天生都很亲近的。”
是的,子不嫌母丑!他这话一出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奶奶,我也帮她剪过指甲,洗过澡。
奶奶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农村妇女,因为缠着一双小脚,所以做不得农活,但是家务活却很精通,我至今记得她喜欢做硬面疙瘩汤,一点的水往面碗里一倒,那筷子翻飞,一个个的小面团疙瘩就撒进锅中,奶奶做的面疙瘩总是大小均匀,稠稀适当。
阳光好的日子里,她会打一盆热水好好的泡个脚,然后坐在她屋门前修剪指甲,我那时候觉得她的鞋子很奇怪,黑面白边都是专门做的,而且还小得出奇,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穿不上她的鞋子了,她的鞋码大概只有30左右。那时候剪指甲的工具还不是现在的指甲剪,而是一种交叉型的小剪刀,没有手柄,有点钝搓。
她的脚严重变形,脚指都往脚心处长,凑在一起像一个捣衣服用的杵儿,那脚指甲就往肉里长,只要稍微长一些就会刺进脚底,所以必须定期修理,不然无法行走。她剪指甲的时候剪刀和锥子都得用上,那指甲早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像一个牛角一样是柱状的,奶奶力气不够就会唤我来剪,实在难剪啊,得先一点点的蚕食掉黄色的外指甲,遇到中空的指甲就得用锥子把里面的脏东西扒出来,这样才会好剪些。
那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脏,反倒很有兴趣的仔细观看奶奶的脚,而且不停地问爷爷奶奶结婚时的事情。
“那个时候,家里穷啊,你爷爷拉着板车去我们村拉的我·····你爷爷是书生结婚后他还在念书呢······”
我的眼前那羊肠小道的尽头一身红色对襟棉衣的奶奶坐在板车上吱吱呀呀的过来了。
爷爷去世后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整日恹恹的躺着,每次回家她就会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已经有点化了的糖果给我,她总是喜欢把姑姑们来看她时带来的鸡蛋糕、糖果放上几个月,然后再慢慢的分给孙男娣女们享用。
她爱干净但是不爱麻烦人,尤其是身体不好之后,姑姑们也都五六十岁,家中事多,不能经常在身边,而儿子们到底是异性,媳妇们则不是自己的女儿,她除了洗脸,吃饭就很少到院中走动了。
那时候我刚刚师范毕业,每周都回家。每次回去奶奶都会让我扶她到院中晒太阳,她会一坐一大晌,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布满金色,她呆呆地看着前方不复以前颠着小脚洗碗浇菜,总是一言不发,好像只是单纯的晒太阳而已。她坐的那个位置其实是以前爷爷常坐的位置,那时候留着山羊胡的爷爷总是笑眯眯的坐在那里,而奶奶则忙前忙后。
阳光很暖,一直精明忙碌的奶奶也终坐了下来,可是这场景让我心里酸酸的如同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个时候就有一种念头萌发:我一定不要活到奶奶这样的年龄,她已经九十多岁了,儿女们都慢慢步入老年,她就像那垂老的树木只剩下枯树叶在风中无力的摆动,只等着随时落下的那一天。我要活到身体不好的那一天就死去,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照不到心灵的阳光下。
人生何其短?曾经的苦难幸福都会变成闭眼的一场梦,人又何其的渺小如那尘土一般,风吹一生最后只是大地的一粒微尘,世世代代不断有新的土层覆盖。而唯有一个情字尚能证明你活过,活在爱你的人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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