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河南环卫工,在上海长宁上班,我们叫他老河吧。河师傅工作的公司是高洁,劳务派遣关系在新展。一个月底薪4000出头,五险一金扣除后到手3500,一般没有加班。春节一些工人会回去,虽然加班费按三倍算,但会拉长路线。早晨五点到下午一点(早班);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晚班);做六休一;半个月翻班一次。一些工人会去兼职,因为感觉工资实在不够生活,但河师傅说翻班制度影响他们找兼职。
他2000年来上海,那个时候一个月工资450,但物价也不贵。现在师傅住在上海郊区,一个月要1000多的简陋农村小别墅,上班基本都是电瓶车上班(充电费用连电瓶更换折算要50),原来住在清扫地点附近,后来地铁越修越远,地铁一通,房价就涨。早餐本来有补贴(一天15元,扣除早餐费用引起了本次工斗);节约的工友一般一天自己做饭费用会更节省,南方人烧米饭,北方人买馒头,放公司班房保鲜;没时间做饭的北方工友顿顿吃面,南方工友吃炒饭多;一天三顿花销20元。师傅为了节约生活开支几乎不买水果,每个月手机费50,水电费一个月60,节余1000元。农业收入靠小麦和玉米,一年收入在一万,国家政策的租收入在一千元。小孩在县城念书,半年学费要2000元。
公司这些年向工人这些年的进攻包括:取消400元旅游补贴、克扣年终奖、只给领导熟悉的上海人发干货补贴。严苛的罚款制度更是一种控制工人的手段:有一个女工大姐没有及时清扫地上的烟头,被管理层拍照罚款100;上厕所时间限定二十分钟,有专门领导等候监督,万一不幸便秘,被领导发现,离岗时间长算怠工罚款200。原来还有年夜饭,这些年限制“三公开支”,工人是首先被开刀的。
这次罢工的焦点是对早餐费用的扣除,借口是上班时间从5点30开始,然后各种经费也捉襟见肘,高洁公司是三月中旬通知的,东联和西联早在春节前就通知工人减薪了。东联工人本来准备罢工的,但消息提前走漏了,东联有比西联和高洁公司更多的加班,跟领导关系好的工友可以多加些班,一部分“工贼”向公司管理层走漏了风声,当时西联也罢工一天不干活,东联西联工人希望高洁的工友支援,但大伙犹豫了。等到三月份,正式向待遇最差的高洁公司的工人进攻了,工人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3月25日,一个班组工人向领导抱怨问题,领导说一天内给答复。
3月26日,工人见没有答复,就前往长宁区政府门口比心心了,警察打伤了两个,一个班组的罢工就带动了其他班组的工人投入维权,斗争完全是自发的。
3月27日,几乎所有的高洁公司工人都参加了,部分西联公司工人也一同参与到维权里,前往长宁区环卫局进行静坐,大家都不喊口号,选出了第一批工人代表(5个同公司交流的代表),诉求是不降低工资,希望公司能给些福利待遇,但能理解公司经营困难。
3月28日,去了区政府和广播电台,希望给说法,媒体呢,是不敢报道的,领导出来谈话问要求什么,但拒绝给答复,也没有工会代表出来对话,只要去区政府,就会有警察维持治安;与此同时,负责“拖延罢工”的市容人员和临时工开始顶替,负责清扫大街了。
3月29日,大伙又去了区环卫局,警察反复提醒工人不要闹事不要有过激行为,那天继续没有答复。
3月30日,大家在区市容管理局继续抗议,一个热心的学生在微博上报道了这个事情,虽然微博很快被删除了,但那天开始。
3月31日,副总过来稳定工人,说工资只降260,工人觉得可以各退一步,就答应复工了,不过星期六,还是有零星去环卫局抗议的工友。
环卫公司瓦解罢工的办法:
1.罢工开始后,大量招募临时工(许诺更高工资)和派遣市容大队,清扫大街,降低罢工实际效果;
2.软禁东联公司工人,进行瓦解;
3.在西联,2个特勤盯1个男工,1个特勤盯一个女工,此法在4月1日复工之后被高洁效法;
4.删除帮助工人的学生在社交网络上发布的资讯。
政府没有直接跟工人交流,主要做的是派警察在区政府周围路面维持治安。工人也没有找劳动仲裁部门。
这次扣除扫地工人工资,但没有扣开车工人和公共厕所工人的工资。因此,这两类工种工人没有参与到罢工中来。
4月2日之后,公司又跟工人改口,说不会扣工人工资,主要是因为害怕媒体的报道(连主流的环球时报都报道了),因此给工人以“待遇不变”的许诺。同时,要工人向媒体三缄其口。
河师傅觉得这次维权持续时间太短了,大家都缺乏经验,如果坚持时间还能长一点,应该复工时候就可以达成待遇不变的诉求。刚开始,工人中“怕出头”情绪比较强,一些工人说自己年纪大了,怕不好找工作,后来有工人克服了畏难情绪,比较外向、善于交流的工人出来担任了罢工代表。另外,如果他们的维权能跟东联工人一起行动,东联的斗争不会失败,他们集合起更多的工友也能更好同资方斡旋。
对于未来,河师傅的想法是不能用“降薪”来对待工人。他希望上面的领导能多关注工人,这次政府都不出来跟工人对话,他觉得挺失望的。
其实,工人有尝试用媒体发声,比如通过“抖音”、“快手”、“火山”发小视频,但传播速度不如微信公众号和微博。
另外,之前曾发生过长沙和广州环卫工人的斗争,但师傅对此并不知晓,也就是最近才慢慢意识到要多了解其他地方工人的经验的。
这就是河师傅的故事吧,他的故事还有后续,而千千万万中国环卫工人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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