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汤躺在竹色的席子上，晒着太阳，刚刚喝了两大碗的稀粥，肚子鼓鼓的。此时的阿汤，就像睡在旁边的大花猫一样，懒懒的，不想挪动一下手指。可是肚子里，好像有什么动西在抗议似的，咕喽喽地喊着“饿、饿、饿。”
那一年，阿汤十一岁，正是饥不择食的年龄。可是，阿汤的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姐哥弟弟的七八个，就像填不饱的小狼似的，嗷嗷叫着要吃的。
阿汤肠胃不好，容易饿。所以对于吃的格外敏感和贪婪。那天，阿汤的母亲用菜籽油煎了几片红薯，给几个孩子打打牙祭。
阿汤拿着香气四溢的红薯片，幸福的要飞起来似的。他走到阳光地里，看着那薄薄的红薯片，轻轻咬上一小口，然后眯着眼，慢慢咀嚼着，回味着。忽然，阿汤突然感觉手有些空，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拇指和食指，空的。阿汤猛的睁开眼，眼角的余光看见一条狗急急地向墙角跑去。
阿汤有那么一刻，呆呆的。然后眼泪像雨后淋成的小溪一样，滑过嘴角。咸咸的，还有几丝香甜。那一天，阿汤哭的声音很大也很久。
以至于长大的阿汤，再也不吃油煎红薯片了。
阿汤上高中的时候，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贪玩，不知愁，不愿意和同龄的孩子玩。放学后，总是找几个三四年级的小孩，聚在一起玩弹子球。玩到兴头上，阿汤会嘿嘿地傻笑着，用食指和母指，轻轻地在嘴唇下搓来搓去。那时，白天的阳光还没有散去，空气里是炊烟的味道和炒菜的香气。好像是一首和弦的曲子，在吱吱呀呀地响着。
阿汤笑的时候，很阳光。
嘴角微扬，两个小酒窝像两朵刚刚长成的小花一样，让大人们忍不住用手去轻轻捏一捏。这个时候，阿汤会像兔子似的跳开，躲的远远的，冲你扮着鬼脸，让人哭笑不得。阿汤个子不高，胖乎乎的，娃娃脸，每天都是嘻嘻哈哈。他是大院里的开心果，不论老人和孩子，只要看着他走过来，都会下意识地微微笑着。那一段时间，阿汤的身上好像披着快乐的彩衣，像风一样吹过大院每个角落。
时间过的很快，高三的下半年，阿汤很少出门。他的窗户总是关着，窗帘半拉着，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窗台上的圆叶椒草，长的到好。横生枝蔓的，像缺少管束的孩子一样，有些疯狂了，可是却看不见阿汤的影子。
后来，有一天晚上，大院里的人看见阿汤上了北面的小山，先是坐在山顶，看着橘红色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洗染着远山的松树。风来了，还残留着白天暖洋洋的气息。这个时侯，阿汤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山坡上，看着天上的云彩匆匆地收拢所有的衣衫，躲在阳光的背影里，不知想些什么？看着灰黑色的山鹊，像急着回家的新娘子似的，飞进那高高的鸟窠里。可是，阿汤不想回家，也不想玩小孩的游戏。他只想做一只蚂蚁，这样就可以藏在深深的洞穴里，只在下雨天的时候出来走一走。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长长的大院里，有几家点燃了长长的炮竹，有笑声穿过屋脊，像炊烟上的白灰一样，沙沙的，落在阿汤的心上。
那天晚上，阿汤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像—只迷路的萤火虫一样，在找着回家的路。早上的时候，阿汤的眼睛红红的，微肿着。
从那天开始，阿汤长大了。不再和那些孩子玩着游戏，也很少去笑了，那浅浅的酒窝也不知那去了。因为高考结束了，阿汤没有地方上学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阿汤被别人叫做老汤了。那一天，阿汤下夜班，外面阳光充足，虽然是冬天了，却有些秋天的温度。阿汤听着曲子，是那首《平沙秋雁》的曲子。古筝的清音，像流水一样敲在玻璃上。阿汤温了一壶酒，准备小酌片刻，来享受这冬天里的阳光。这时，手机在沙发上嗡嗡地响着，像夏天里的苍蝇。阿汤不想接，可是熬不过那执著的坚持。阿汤拿起电话，嗯了一下接听键。手机里有片刻的空白，阿汤只是听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剩下的话阿汤都没有听清，他的脑袋里也嗡嗡的，好像有无数的苍蝇在那里扇着翅膀。阿汤的眼泪，像泉山一样喷涌着，流在了冒着热气的酒盅里，流在了釉色的盘子里。那一刻，阿汤不知做些什么才好！他只是一边流泪，一边收拾着桌上的菜，然后机械地走在路上。阳光还好，行人的笑声从街角传过来。可是阿汤的心却是凉的，他想起了很多事，美丽的让人心酸……
阿汤是坐车回去的，是黄昏。有些零星的雪，在天上飘着。一路上，阿汤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闪而过的群山，让眼泪微不可察地落着。
那天阿汤的眼泪是一阵阵的，想起些什么，眼泪便会储满在眼角，泫然欲落。
阿汤想到了生命，想到了爱，想到了人生的真正意义。想的最多的，就是故乡没了，春天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在山顶放着风筝。因为没了熟悉的人，故乡的街道也变的陌生了。
阿汤的眼泪，流的愈来愈多。这些眼泪像记忆里的长春藤一样，紧紧缠着阿汤的心，成了抹不掉的伤，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触目可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