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天意

[旧文重发]   作者：莘玥语   首发公众号： 乌龟讲故事（ID：wgjgs99）

1

俗话说，丑妇终须见家翁。我这个丑妇，也准备见家翁了。

田鑫和我一样，都是单亲家庭。我是没有妈妈，他是没有爸爸。

田妈妈也姓程，初见我时，她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得知我的籍贯之后，那些光亮却又慢慢黯淡，而后，恢复正常。她可能以为我跟她是同乡了吧。

常听人说，单亲妈妈会对儿子有强烈的依赖感和控制欲，也会排斥仇视儿媳。所以，我对见家长这件事，一直心怀忐忑。但相处下来，我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田妈妈人很好，也很有分寸感。她不会拍着房门叫我们起来吃早餐，也不会把熬夜追剧玩游戏的我们赶去睡觉。她会细心体贴地打理着家里的一切，也会悠然自得地做她自己喜欢的事。

人们常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可我觉得，她的世界好像也很精彩。

田妈妈手很巧，做的饭菜超级好吃，那道苦瓜酿，比我奶奶做的还好吃，我吃得简直停不下来。

田鑫看我吃得欢，忍不住打趣我说，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跟我妈一样爱吃苦瓜酿的人，果然是老话说得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完，他还哈哈大笑起来，把我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伸出去的筷子也缩了回来。

田妈妈见了，一边嗔他，一边夹起最大的那块放到我的碗里，笑吟吟地说，甭管他，喜欢吃就多吃点。

我就傻乐着，大吃起来。

身边已婚的朋友都说，婆媳相见，多是初见甚欢再见甚烦。可我和田妈妈却是越见越欢，越是接触，越是想要和她亲近。

田鑫每次看到我们俩亲亲热热的，都会酸溜溜地抗议，别人家里都是有了媳妇没了娘，你们这是有了媳妇没了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才是母女，我是捡来的呢。

我也觉得，我和田妈妈之间好像有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2

爸爸和奶奶听说我在田家受到厚待，就张罗着要把亲家和姑爷请到家里来。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我开开心心地把他们领进家门，爸爸和奶奶也热情地迎了上来。

可是刚打了个照面，爸爸、奶奶和田妈妈就僵着不动了，他们的脸上满是大写的惊讶！

少倾，奶奶身形一晃，一手扶着桌子，一手颤抖地指着田妈妈，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问我，诺诺，她…她…她是田鑫的妈妈？

我和田鑫不明就里，茫然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奶奶哀嚎一声，造孽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奶奶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她是突然受到刺激才会晕倒，嘱咐我们让她好好休息。

我问爸爸怎么回事？他没答理我，斜斜地靠着墙，怔怔地盯着田妈妈，像着了魔似的。

我转过头看田妈妈，她也在看着我，眼里闪着莹莹泪光，有惊喜，有愧疚，有迟疑，两手不安地来回搓着，身体微微前倾。

我正想问她为什么，爸爸忽然上前拉着她就往外走，对我丢下一句，好好看着奶奶。

我和田鑫面面相觑，正要追着过去，却听到奶奶醒了。

我扑到奶奶身边，急急地追问为什么？

奶奶看看我，又看看田鑫，嘴巴张了又张，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气，把我急得眼泪直掉。田鑫心疼地拍着肩膀安慰我，奶奶却很紧张地把我拉开。我和田鑫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奶奶难为情地别过脸，小声地说，程梦，她，她也是诺诺的妈妈。

什么？我和田鑫是兄妹？我的天！那不是乱伦了？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3

我醒来的时候，正对着田妈妈一脸的倦容。她看我醒来，欣喜地喊着，诺诺醒了，诺诺醒了。话音刚落，爸爸、奶奶、田鑫都围了过来。

天知道我此刻有多不想看到他们。我一想到自己和田鑫是那种关系，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冲动厕所狂吐起来。

田鑫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小心地扶着我，细心地帮我擦去嘴角的污秽，心疼地说，这孩子真不省心啊，现在就开始闹腾了。

我有点抵触地推开他，不明所以地问，孩子？什么孩子？

田鑫把我拥在怀里，兴奋地说，诺诺，你有宝宝了，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苍天啊！我怀了我哥的孩子？

我一把推开他，发了疯似地捶打着肚子，崩溃地哭喊，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这个孩子......

田鑫紧紧地抱住我，着急地解释，诺诺，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你哥哥，我是妈妈收养的。

我这才冷静下来，听他们说事情的始末。

4

那年，爸爸是穷苦人家的小子，妈妈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两个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因缘际会，相遇，相知，相惜，想要厮守一生。

外公外婆觉得爸爸给不了妈妈安稳富足的生活，不想妈妈跟着爸爸捱苦受累，就想棒打鸳鸯。

爸爸妈妈抗争很久，无奈之下，就为爱私奔了。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因为有爱，倒也过得甜蜜舒心。不久之后，妈妈就怀了我，这让他们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妈妈会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命悬一线。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催着爸爸交钱。爸爸把家里的钱全掏出来，还差好大一截，他心急如焚又束手无策，只好求着外公外婆来救妈妈。

外公外婆匆匆赶来，帮着结算费用，爸爸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却见外公严肃慎重地说，田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只想让她过得幸福快乐。你们私奔，我很生气，但我看她过得开心，也就不怪你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让她差点连命都没了。你没有能力照顾好她，请你把她还给我们。你带着孩子离开吧，没有你和孩子，她才可能会有新的开始。

爸爸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外公说的都对，他确实没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还差点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这个事实把他扎得生痛，让他连多说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他深深地给外公外婆鞠了个躬，失魂落魄地抱着嗷嗷待哺的我，踉踉跄跄地走了。

妈妈醒来，看到外公外婆守在身边，她很意外，下意识地抬头环顾四周，却没看到爸爸和我的身影，她很纳闷，就问外婆，妈，你怎么来了？田磊和宝宝呢？他们去哪了？

外婆抹着眼泪告诉妈妈，因为难产，胎儿宫内窘迫导致缺氧窒息，生下来时就已夭折。医院里的人说，爸爸一听宝宝没了，产妇危在旦夕，借口说要筹钱，急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要不是他们私下一直关注着妈妈，及时寻了过来，只怕此刻已是天人永隔。

妈妈相信爸爸只是筹钱去了，他不可能会背弃她，他会回来的！她满怀希望地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可爸爸却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妈妈发了疯似地找爸爸，走遍了他们去过的每个地方，可他像消失了一样，再无声息，而昔日的爱巢已住进了新客。

孩子没有了，爱人消失了，妈妈的世界也崩塌了。

被人抛弃不是人生最痛，但却足以让一个用尽全力去爱的人丧失再爱的能力，这才是一个被辜负的人最深的绝望。

5

妈妈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行尸走肉地活着，在她心里，那个没来得及看一眼抱一下就离开了她的孩子，是她一生都无法抚平的伤痛。

孤儿院是她在闲暇时呆得最多的地方，和孩子们呆在一起，她那冰冷的心才有着些许暖意。

那是一个微凉的秋日，妈妈挑了些衣物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去。

孩子们看到妈妈，都高高兴兴地迎过来，拿了衣物开开心心地围着她转。妈妈也欣慰地笑了，只在这个时候，她才是舒怀的。

很快，妈妈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正在探头探脑地看着。妈妈朝他招招手，他迟迟疑疑地走来，接过妈妈手里的小点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妈妈看得心头一痛，无端生出许多怜惜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活着，大概就是这般光景了吧。

妈妈找院长打听小男孩的来历。

院长说晨起开门时，他躺在大门口正睡得香，身边什么都没有，上衣的口袋里放着一张写了他生辰的纸。院长叹息着这又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心疼地把他抱进了屋里。他醒来后，不哭不闹，但也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妈妈是他第一个愿意亲近的人。

妈妈听完，看着旁边紧紧拉着自己衣角的小人儿，怎么也不忍心把话都还没说利索的他留下来，就办手续收养了他，取名田鑫，她的心底深处始终不愿承认爸爸薄情寡义。

妈妈收养田鑫之后，才慢慢地鲜活起来。

爸爸再三确认妈妈没事之后，带着奶奶和我回了老家，俩人一起把我抚养长大。爸爸给我取名程诺，他说，爱妈妈是他一生不变的承诺。

6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真不敢相信现实生活竟会如此曲折离奇。

爸爸妈妈也从没想过他们还会再有重逢的那天。

万幸的是，因为我的姻缘竟让错过半生的爸爸妈妈重新走到一起。

田鑫戏谑地说，别人家养的是童养媳，咱们家养的是童养婿。

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久之后，我和田鑫的婚礼上，多了一对新人。

来宾们都说，女儿嫁给了儿子，婆婆嫁给了岳父，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荒诞”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