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你身边的不是女孩，而是……女人。”
我不知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因为我没见过利维亚的杰洛特少年时的样子。或许他也曾青春懵懂，也曾为某个女孩血气方刚或夜不能寐，但归根到底，我们很难在《猎魔人》里体验国产RPG中必备的少男少女间欲说还休的隐约情愫。幸运的是，这款以剧情和人性刻画著称的波兰RPG游戏绝不缺乏耐人寻味的感情——包括不掺杂质的那种，以及掺了杂质——或者说，更现实的那种。
1，特莉丝
在安德烈·斯帕科沃斯基的原著小说里，杰洛特、叶妮福尔和他们的养女茜瑞聚合离散，而到了《猎魔人》电子游戏里，特莉丝·梅利葛德成为首个出场的女人，并且毫无疑问地成为两代游戏作品中最耀眼的女主角。
小说结局中杰洛特被农民的干草叉戳死，游戏开篇他则伴随着失忆死而复生（后来的剧情有暗示是因为叶妮福尔作出牺牲）。不过，杰洛特没忘记打打杀杀的本事，却忘了生死挚爱叶妮福尔。出于本性和本能，他和有意引诱的特莉丝欢好起来……俨然又是一对生死挚爱。如果说《猎魔人》1代中还有夏妮、特莉丝两条感情主线（跟谁发展关系，取决于你将源力之子亚汶带给谁），那么《猎魔人2》里特莉丝就成为唯一的“家花”了，第二章开始寻找、解救特莉丝成为剧情主推动力之一。
特莉丝·梅利葛德何许人也？和叶妮福尔一样，是一名女术士，而且同样是女术士秘社的成员。在《猎魔人》的世界里，女术士秘社是一个依附王权、影响决策甚至试图控制帝王的秘密组织，女术士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特莉丝在《猎魔人》1代游戏里也有着自己的主线——成为国王伏尔泰斯特的皇家顾问。除了自身具备的能力，杰洛特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在《猎魔人》1代，长袖善舞的特莉丝积极参加上流宴会，并以各种方式向贵族巨贾示好，以至于坊间流传：“如果雅妲（弗尔泰斯特国王与妹妹乱伦后生出的女儿，受诅咒成为吸血妖鸟，不过该诅咒在小说中已被杰洛特基本破除）愿意让出淫荡之后的宝座的话，特莉丝一定顺理成章地接替她的后冠。”在第3章的宴会中，雅妲公主对杰洛特大谈特谈“政治跟性爱是一码事”，随手举了个5米外的例子：“从前戏爱抚开始，眼光流闪，窃窃私语——你看就像雷瓦登跟那个女术士。然后满脑子就只想跟对方一起达到高潮，跟野兽一样。”
如果说性格乖戾、爱吃生肉的雅妲看法难免偏颇，然而国王的情报头子，以冷静著称的沙尔勒，也忍不住建议杰洛特：“你的，呃，‘朋友’似乎跟雷瓦登公开地相处一起。对于两个陌生人而言，他们的确有很多东西讨论。为了你自己好，去弄清楚吧。”这能够清晰地表现出：这些流言与“错觉”展现了特莉丝事实上表现出的、或有意识要制造出的效果。
与女术士一样，《猎魔人》世界里位高权重的男人们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利益只可交换，不付出代价可不行，即使是漂亮女人上位之路也多艰。无需对特莉丝过多苛责，因为现实生活中也很难有漂亮女人不利用自己的优势。只能说《猎魔人》从来不是一个属于少男少女的童话。
反过来，特莉丝如此风情万种又如此野心勃勃——尽管相比同僚菲丽芭·艾哈特，她已经隐藏得足够好——杰洛特怎么看？
杰洛特有自己的事要办：“拜托你帮我变出些东西，甲牛兽肉排，生的，给公主的。”
特莉丝恼火地回应：“你知道我也可以用魔法变出性高潮么？”
这一幕是否会出现，取决于玩家的态度。如果玩家不打算收集雅妲的塔罗牌，大可以不必怀着报复心理，刺激正靠在拉瓦雷身侧的特莉丝。当然即使这么做，你依然可以自我安慰：跟特莉丝傍拉瓦雷一样，我傍公主也是为了伟大的事业。
之前提到，在特莉丝的上位之路中，杰洛特是一大筹码。特莉丝要求杰洛特帮助拉瓦雷对付火蜥蜴帮，杰洛特尽管会不满地说：“让我猜猜，你有肮脏差事要人去办，并认为一个有失忆症的狩魔猎人正适合这差事……”但无论玩家怎么选都不能改变摆脱这个任务。到了第5章，特莉丝在弗尔泰斯特的宫殿里直白地对杰洛特说：“没错，但是国王将我纳入了他的……嗯……保护之下……我没办法告诉你……现下我的地位有点不太稳固。如果你帮弗尔泰斯特解决吸血妖鸟的事情，你或许可以替我说话。我就可以把一些事情处理然后自由离去。你意下如何？”
特莉丝开了口，杰洛特即便哼哼卿卿甚至出言刻薄，最终大抵上也都会去做——很难说清楚这是“为了工作”，还是因为他们的私人关系。要知道，猎魔人的准则是处理怪物，在道德上尽可能保持中立，而不是在政治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从这些事实看，说《猎魔人》是一款“种马”游戏并不公允，特莉丝固然是白狼杰洛特的女人之一，而在女术士秘社成员眼中他也是特莉丝的“你的狩魔猎人”，甚至在维吉玛市民的眼中，杰洛特已经成为“女术士的走狗”？他们之间固然有情欲、肉欲的吸引，但他们互相之间更加“有用”。在1代中玩家将亚汶带给特莉丝，她会乐于展现她（上文提到）的“魔法”：“杰洛特……所以你爱我，而且已经忘了她（指夏妮）？”而一旦将亚汶带给夏妮，她会立刻翻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把城市出卖给红头发的人？！（已恼羞成怒到忘记自己也是红发）在我把你变成猪之前赶快滚！”
特莉丝也曾向杰洛特表述过类似“我们可以有尊严地老去。傍晚时你可以吹自己做的风笛……”的话，她的矛盾和摇摆，一如她对杰洛特逐渐回忆起旧爱——叶妮福尔这件事的态度。或许还是杰洛特最了解自己的情人：“她被困于国王、她的女术士朋友、和她的个人生活之间……”
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2，夏妮
跟现实中一样，当一个女人希望你往东时，总会有另一个女人希望你往西。在《猎魔人》1代中玩家可以在特莉丝和夏妮之间作选择情感归宿——不过这显然不是所谓“白玫瑰与红玫瑰”的区别。一头短发、显得清爽干练的夏妮，同样有热情似火的一面，在玩家将亚汶带给她之后，她甚至会大胆地说：“我就知道可以信赖你，我很高兴……最后一件事——回去找那个女术士，告诉她孩子会待在我这里。把这件事情整个结束掉吧。当你回来时，我也许会让你看看我自己的魔法……”
与特莉丝一样，夏妮也是杰洛特的老相识，但相比女术士她要年轻很多，相应的对道德、正义和理想这些词汇也就敏感得多。所有为了大局而牺牲个人的说辞在她这里统统会遭到无情的驳斥，因此她有时看上去就像一只小辣椒。不过与“把你变成猪”相比，她其实不会辣到让男人觉得可怕——只是“如果你说谎的话，你会见识到我比较不温柔的那一面。”
很多玩家在1代中选择了夏妮，或许与特莉丝相比，她看上去更像国内玩家比较熟悉的那种女主角。诸多国产RPG倾向于将女主角（如赵灵儿、柳梦璃、瑚月）的身世——而非性格，编得比较复杂，然后由身世的宿命与道德的判断延展开矛盾与冲突。这与《猎魔人》这款波兰RPG不太一样。夏妮的性格与特莉丝相比不算很复杂，但在《猎魔人》中，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只是因为前文提到，夏妮要“年轻得多”，道德感强得多，因此性格脉络更容易把握。在维吉玛大骚乱时，夏妮会将梅里泰莉神殿的侍女们组织起来，在战乱中心建造起伤员救护所，无差别救治松鼠党和烈焰蔷薇骑士团两方面的伤员，即使招来两方围攻她都不退缩。这绝不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孩儿能做的事，更不是特莉丝那样政治谋求常常压过道德判断的人会做的事。
作为一个直面现实的RPG游戏，夏妮一个女孩子想在社会上混，没有一技之长可不行，她是一名医学生，其专业技能在1代第2章里发挥了关键作用，如果没有她帮助杰洛特检验梅里泰莉神殿里的受害者尸体，阿扎?贾维德的阴谋就不会被察觉，杰洛特接下来将处处被动。而她在验尸过程中与杰洛特的对话也颇为彪悍，比如：
“打开头盖骨……总是很令人期待。杰洛特，有看到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吗？”
夏妮正直、干练，不缺温柔，而又专业出色，作为性格的另一面，她还酗酒。你可以将最后一点理解成东欧的地区风气，抛开这一点，相比特莉丝，你或许更容易在自己的周围找到一个夏妮——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国产的RPG游戏以及偶像剧中，总流行加入一个笨手笨脚的小迷糊角色——有时甚至将这种属性赋予一号女主角。它或许是日系文艺的影响，或许是我们现实的映射，确实又反作用于现实中的一些女孩，但总而言之，“遗憾”的是，在这款东欧RPG中，没有类似的角色——特莉丝、夏妮、雅比盖尔、辛西娅、薇斯……她们并非个个精明，但没有一个是草包。
杰洛特与夏妮的感情在她家阁楼上的小型派对上达到了高潮，而她的价值观对杰洛特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并让杰洛特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他甚至开始向炼金术士卡尔克斯坦询问：“在你研究变种时……有找到任何治疗不孕不育的办法吗？”
然而这一切都是玩家在1代的“可选项”，而2代的所有剧情都基于特莉丝路线制作，夏妮在《猎魔人2》中不再登场。总之，无论是出自Projekt RED的价值观主导还是游戏编剧的需要，杰洛特没有选择与夏妮归园田居，而是与特莉丝一道继续走富丽堂皇而又诡诈血腥的荆棘路。
一个男人在年轻时，总会有自己的激流勇进和激流勇退两种选择，你不能确定哪条路意味着幸福，但那惊险而又充满未知的故事，注定只能属于激流勇进的人。而对于《猎魔人》的女人来说，波兰人的作品与现实一样无情——能当上主要角色的，总不至于太天真烂漫。如果长着漂亮脸蛋，没有显赫出身，又什么都不会，恐怕只能成为维吉玛城里那个憧憬天上掉钻石的女抄写员，或是郊外那个等待郁金香的洗衣农妇。
2014.1
原载于《大众软件》2014年1月 龙门茶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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