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使劲想着要怎么为我的文章起一个标题的时候,那些我想记录得点滴早就顺着水流流到河的下游去了,当我幻想涮羊肉的时候,我就记得自己的使命,现在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可以踏踏实实地回家吃肉。
于是我没有再继续犹豫就提起笔来,记录我的今天。为我最近的留学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我记得在我的第一个写作训练班上,我的老师这样建议我们问被采访的人:你的人生经历可以分为几个阶段呢?
我当时一点也不明白,这样的问题叫人家怎样回答呢?还要现场组织起来自己的人生阶段,多难为人?老师是有名大学的研究生,又采访过明星,我还是不大相信她的话。但现如今,当我自己也在生命中经历了些变化之后,仿佛懂得了这个问题。是的,好问题,你问我有几个阶段吗?——我数不大清了,但是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阶段,一段飞一般的、忙碌无措的、让我想要赶紧把它完成的新生活。
我留学的地方在美国靠近五大湖的一个州,一个多湖的、四季分明的地方。它和我的家北京一样,有炎热的夏天,比如今天,也有着严酷的寒冬,大家都少出门。我坐在有一扇小窗的卧室里打字,窗外是安静的密西西比河,这是一栋住着十个男男女女的小房子,我今年暑假八月搬进来的,提早了一个月回来学校,因为我想适应适应。都大四了还适应适应?是啊,不知怎么的,我好像预料到了这是不平常的一个新学期,一个我一点也不愿经过的“人生阶段”。
美国人都长的挺好看的,我初来的时候就有注意,但是却一直没当回事。而我近来却不能不注意了,因为我有了一个天天要和人在一起、盯着他们的眼睛的新身份,我成了这里的实习记者,专门写国际留学生的生活和问题。于是就有机会见到很多人,有我从没见过的同学、各专业的老师、律师、有次还和最新的南极地图制图团队的头头通了电话。采访特别帅的对象的时候想,天呢这工作太好了,你再多说一点吧,我听着;问到极艰深的话题时又觉得,天呢简直像是蹲在茅坑上拉不出来,到底要怎么问呢?
于是有这样的感触:人最常要面对的其实是自己各种各样的感受。
至于如何当了记者,是暑假里我看他们的网上在招人,就递了简历和写过的英文短文去报名,还犹豫了一下是要报名当照相的还是写字的——我已经大四,而实际上新闻报道里的哪一门技能我都不自信过关,我想起以前一节视频制作课里我曾经采访的我的同班同学,小时候就拿起相机拍喜爱的乐队的演出,我一下退缩了,我哪拍过什么东西?课上的拍摄搞得我晕头转向,剪辑更是熊瞎子过河,还是搞写的吧,反正申请一下又不会怎样,不会失掉什么,没想到一个邮件回来说:“你有空来面试吗?” 我就这样进了学校报社,作第一个写国际版的人。
之所以忙碌是因为记者这份工作真的不是给人做的,一天下来除了上课和工作,把采访的人要在还有空的时间里挤好,晚上除了回家瘫在床上一下之后,就是要写这夜截止的课堂作业和重听给报社做的采访。
每一篇文章下来要采至少三个人,新人培训的一周集训里老编辑们这样讲,“采访过三个人得来的故事不怎么样,四个人的不太好,五个人的还可以,”老编辑们调侃打趣,这一句话一讲要采访的人就从每篇至少三个变成了越多越好!集训的时候我就已经打了退堂鼓,要求这么多,薪水这么少,不让随便收礼,跟办公室里的人谈恋爱还要打报告,搞得像在做地下党——还要做记者?
可能还是我的命,我这么不善谈的人,要来美国学习新闻,本来我一天可以不讲话,现在是必须要讲话,要讲的好,讲的对,谁来看到写出的文章都觉得,咦,有一点意思,有点新鲜,这样才叫好。
我就成天进入戒备状态,没有没事的时候:作业什么时候必须交了,上节课上老师有什么交代,报纸编辑上次叫我给谁发邮件,联系的人里面谁可以准备采访了,采访的问题要怎么问好写进文章里用,文章要怎么组织,读的人是谁,他们会想要读什么,工作时间到了要去上班,办公室的工作也才开始要怎样处理好事情,哪节课我还有要读的东西还没看,工作时可以先把什么解决掉,日历本上是不是有什么写好了忘记的,苹果是不是没有了什么时候去买,银行卡里的钱还有没有,热水壶里的水没有了回家先烧,这一周房东安排的值日是——?
就这样过这一天天的生活,好像一个没头没尾的火车在绕着同一个山洞来回来去的奔跑着,我总是会突然停下来想,我是怎么来的美国?我怎么没意识的三下两下把我的生活挤弄这般模样?
有时候会忙得吓到自己:带了晚饭到工作的地方结果没有带勺子,饿的自己生气。明明晚上想好要洗衣服了,结果到没衣服穿的时候想起来,咦?我记得想要洗衣服来的根本没洗?电脑还要充电?睡觉时有刷牙吗?是晚上洗澡还是早上洗呢?要下雨吗,我的伞没拿,大太阳呀,我的帽子!
就这样在二十五岁前变成老年痴呆患者,一天就想三件事:在讲什么故事?什么时候截止?要讲什么?脑子变成了重型卡车下的车轮,一刻也不能停,可以不休息,不吃饭,不睡,但是任务是第一。
然而偶有闲暇偷偷私下时却也想:有没有人拿了报纸看到我的名字印在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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