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的花和粉的花
这间屋子很安静,也很乱,似乎没有人收拾,只有那个屏风后面放木桌的那一小片区域,极其的干净。
在这个墨色的檀木屏风后面,有一套沉香木的专属打造的木桌,高雅的同时也有一丝的质朴,看着都很简单,设计的却也很清新,仔细一看,极其的复杂。它的每一层的都打造得很微妙,手工雕得很精细,但是雕得却不符合这些昂贵的木具的价值。雕的都是一朵又一朵的云,杂乱无章,每一层都是一样的,形成了一片天,很难理解的天空,即使在深色的木头上,这些木具的主人仍然觉得它是蓝色的,深蓝的,靛蓝的。一看就是主人要求订制的,他的爱好,也是他自己的品味吧……
复杂而又简单的木桌上,有两盆花,花盆是梨木的,极其的奢华。硬度很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承受住其中一盆蓝色的,湛蓝的,昂贵的,不知名的花,不高,即使在梨木的映衬下,它依然很美,它就像一位蓝色的妖姬,在诱惑着生活,期待着命运。另一盆是粉色的,黛粉的,不知价格的,不知名的花,开的很高,却总是蔫蔫的,它是开了,却也不绽,就自顾自地,陪着那蓝,是花的蓝亦或是天空的蓝。这粉的花一看就知道它的价值是配不上这些木具,更配不上蓝色,可主人就是把它这里放着,什么也不管。它们绿色的娇艳的叶,始终没有碰到过一起,粉的更高,更大,叶和枝也更长,就这样自顾自地站在蓝的花的身后。说是陪着,其实更像是守候,像一个骑士一样,在默默地保护。
这是一个蓝的和粉的世界,但更多的颜色属于那梨木,在那位老人眼里,只有蓝的,淡蓝的,深蓝的,浅蓝的,靛蓝的,暗蓝的,都是蓝色的,和那一丝不与世的粉,粉只有一点,是他最后的粉色……
这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古稀之年的男人,坐在一张简单的木椅上。这张木椅一看就知道是地毯货,单纯之比的价格根本不及那屏风、那木桌的百分之一,和花更是没有办法比了,或许仅仅只是其中一盆不能比而已。
老人就这样天天坐在木椅,呆呆地看着那张木桌,和木桌上的两盆花,更多看地看其中的一盆,另一盆偶尔扫一眼。檀木屏风隔阂成了两个世界,屏风的这边杂乱无章,没有人收拾,乱有乱的美吧,或许;屏风的另一边是木桌与花,朴实与美,当然还有天空,老人的木椅在两个世界之间,他也不关,就这样坐着,还是这样呆呆地。老人看花看腻了,也会看看天空,早晨的灿烂日光,中午的白云飘飘,夜晚的繁星点点,有时也会有乌云密布,和皎洁月色。老人是否站起来过,谁也不知道,他还是就这样呆呆地,他满脸的愁容,斑白的双鬓,还有那格外清晰的双眸,他也会无力地抬手,挥一挥,向天空问声好,向前伸去,想拉那盆蓝色的花,却始终也拉不到……
老人无妻无子,年轻时候拼搏了一生,他很成熟,也很幼稚。这间屋子在极好的地段,极好的楼层,屏风的另一边也是极好的装修,那张木桌和那两盆花。大家都知道,老人很富裕,也很孤独。他年轻时从底层打拼起,一步一步爬上去,什么苦他都吃过,以他一般的学历,家里面都是老实人,不吃苦不行啊。他拼了上去,坐到了公司很高的位置,拿着不菲的工资。老人待人很好,到了现在,都时不时地有人来送东西给他,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水果,营养保健品,牛奶等,他大部分都没有拆开过,他拆开过牛奶,他只喝纯的,他勉强算是喜欢喝牛奶。还有人来介绍老伴给他的,那种人,是进不了他的家门的,他不关心对方长什么样,客套地礼貌一下而已。他有了钱,有了人脉,有了资源,有了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孤独,孤独一直陪伴着他,谁又能战胜孤独呢?渐渐地,他或许也喜欢上了孤独了吧。
一大清早的,他就在木椅上睁开了双眼,他很多时候就在木椅上睡了,他自己的身体有多差他自己也知道。一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上厕所,而是看着那盆蓝色的花,呆呆地看着,看着出了神,等他反应过来,也会瞟几眼那盆粉色的。和他关系好的,都知道,他一个老汉子,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糙汉子,特别喜欢粉色,年轻时有人来送他东西都知道要粉色的包装,更好办事。蓝的花与粉的花截然不同的待遇,是他老了不喜欢粉色了吗?谁知道呢,不喜欢为何把它放在这么庄重,尊贵的地方呢?放在那盆蓝色的花身后。下雨了,它遮住了所有雨丝,不让它任何一滴滴在蓝的花上,或许这个地方,在这个昂贵的角落,最重要!
老人继续就这样看着蓝色的花,伴着早晨的清晰的阳光,很温暖。蓝色的花,在日的照射下,一丝光射进了它,在这个奇异的舞台,在这个老人的心中,花儿,在自顾自地舞蹈,婀娜摇曳,枝与枝之间,叶与叶之缝,在花与花的领导指挥下,轻轻地舞动,在日光的陪衬下,更加地灵活。嫩绿的枝条,鲜绿的叶子,五颜六色的蓝,是的,就是五颜六色的蓝,很美,极其的美,看着这个舞蹈,老人艰难地抬起双手,轻轻地,轻轻地在随着它,随着她,像一个乖巧的观众,轻轻地,在拍手,但目光有一丝黯淡。
他瞟了一眼粉的花,高高地舒展着它的枝条,花儿也努力地去开放,去绽开它的叶儿,在微风的吹拂下,它也像一个观众,他真的就是一个观众,一系列地舒展和开放,是更加认真地鼓掌,它的粉黯淡了,它丝毫不觉得后悔。它一直在看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就像在看它的女神,他的仙女,小仙女。老人这时,眼睛里放出了一点澄澈,竟然微微一笑,看着粉的花,他很高兴!
粉的花就像一位仙女,小仙女,而蓝的花,就像一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人,生活就是这样的美好,缘分妙不可言,它们,他们,竟然有了交集。有的时候,他们也会有交流,只是老人不知道,也看不见而已。粉的花和他的仙女诉说着生活的琐事,都是一些无聊的对话,蓝的花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有的时候,蓝的花也会舞动着,故意地挪动着,把她的蓝,她的花蕊,她的枝叶,她的嫩条,在粉的花的前面摆动着,像是在挑动,逗弄,粉的花也会象征性地回应她一下,用他粗糙的,宽大的叶,轻轻地,去拍她的枝,她被逗笑了,一直在笑。有的时候,他也懒得去回应他的仙女,他的仙女更不想理他,或许只是假装,他就想呆呆地,默默地,静静地,看一会儿这蓝蓝的天空,淡淡的云,暖暖的光,他也会觉得她烦,天天在那儿婀娜地舞动,摇曳,不觉得烦么?但是不一会儿,他还是转过身来,看着她不厌其烦地在那跳,她真可爱啊,这是他内心的想法,最真实的想法,她最可爱了!
这桌子上的,是酸菜,腌菜,包拢的包子吧,酸酸辣辣的,还有一些肉,也是香辣的,就这样放在蓝的花和粉的花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就放到了这儿,老人吃剩下的吧,或许是的。
直至夜晚,他随便吃了一些,用右手撑着起来了,离开了他的木椅,终于没有再看蓝的花了,瞟了眼那粉的花,他格外地喜悦,一直喜悦到了晚上。伴着月光,与点点的繁星,他的两盆花都会很快乐的,他过多的,就不影响它们的美好生活了。没有关窗户,他,就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地,缓缓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这个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圣地,走进了他的卧室,去睡觉了,今晚他睡得格外香甜,希望花也一样。
他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下雨了他会关窗子,他怕他的花被雨淋湿,被伤害;天晴时他会打开窗子,他希望他的花被阳光照射,被沐浴。他虽然年纪大了,记性也不算好,可出奇的,他记得看每一天的天气预报,记得每一天下不下雨,他丝毫完全不关注气温,热一点冷一点又如何呢?风呢?管它呢,风又看不见,可却摸得到……
今晚,他睡得格外得好,没有起夜,好好地睡着,时不时地,他的嘴角还会上扬,他做梦了,他梦到了什么谁了不知道。他会做一个伸手抚摸的动作,他闭着眼,都看得出,也感受得到,那爱抚的神情。只有在梦中,他才可以摸摸,默默地。没有起夜,就这么地睡着,他很高兴,他希望就一直这样,在梦中,可现实不允许他。
他于八点左右起床了,他是猛然起的,不然他可以一直睡下去,他还在怀念那个梦,那个梦也是蓝色的。他突然想起,昨晚有雨,他忘记关窗子了,这是他第一次忘记了。他惊坐的时候,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已经很小了,可还在下呢。下了一夜,就像孤独的樱,舞了一夜。他马上连跑带跳地冲向他的圣地,那个屏风,那张木桌。他也不管他的腿脚是否利索,不在乎年纪对他的限制了,在半路,由于地方太乱,他摔了一跤,现实就摆在这里,他马上就出血了,他仍然不在意。腿一步一步,他走得都极其艰难;汗一滴一滴,他走得都好生缓慢。
他终于到了,他看到了震惊的一模:小雨还在滴滴答答,昨晚的大雨淋湿了墨色的檀香,沉香的木桌,可是,那盆蓝色的花,一点一滴都没有湿!花开始含苞,叶开始收拢,枝也故作装曳,像一位可爱的女孩儿,在休息,在睡觉,静静地,看着它,看着她,她睡得好生香甜,也许还有伴随的鼾声,在这听不到,在梦中,鼾声阵阵啊。它为什么没有湿呢?原来是那盆粉色的花,尽情地张开自己,四下地摆弄自己,默默地打绽自己。花并不多,也在开着,不留一点儿的空隙,它开的比平时更高,更放,更肆意。谁也不知道,他竟然也能这样的开着!用他粗糙的叶,弯曲的枝,萎蔫的花,竟形成了一个屏障,一个他用尽全力形成的,坚不可摧的屏障!硬是没有让一丝一滴的雨,伤害到了那盆蓝色的妖姬。一夜的惊风大雨,吹断了它的许多枝条,花儿和叶儿被滴湿了,也被雨打残了,老人看出了它的委屈,可也看出了它坚毅的不后悔,如果它是人的话,他又会如何呢?谁也不知道。
那盆粉色的花儿,偶尔也会看看窗外,慈祥的牡丹,洁白的杏花,深紫的微蕊……许许多多的花儿,它看得开心极了,看了一会儿,它还是会回头,看着这盆蓝色的花,它欣赏到的一切美丽,都忘得一干二净。蓝的花在猛地摇曳着,似乎在发脾气,它也不愁,呆呆的看着它,粉的花也轻轻地摆动着,就像在哄它。它不是一个王子,更不像一位骑士,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儿,仅此而已。这两盆蓝的花和粉的花啊,亦或许,只是这盆粉的花,仅此而已。
老人看到了这一幕,竟哈哈大笑起来,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拍拍胸口,继续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对着空气,做出了轻抚的动作,血还在缓缓地流着,他丝毫不在意。他温柔的目光,像极了那盆粉色的花。许久,他走了,也不管那两盆花,不关窗子,他简单地清理一下伤口,止了血,走进了房间,在床上,继续地睡着。这一次,随着雨声,他睡得更香甜了,舔舔嘴唇,他又做了一个梦,这是一个更美好的梦,他笑得更开心了,大笑中,他仍然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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