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管春夏秋冬,母亲都是在用一双手对付全家人的脏衣服。那时谁听说过洗衣机?洗衣服,用一个大盆,一块搓衣板,一条黑不溜秋的猪胰子。
家里的脏衣服一多,母亲就拿一个小板凳,夏天坐在院子里,冬天坐在屋地中央,前边抱着一个大盆,伸展着两条腿,一件件开始洗。
衣服是全家人的,大的小的都有,外衣内衣都堆在一起,母亲洗时一件件挑,分脏得程度,来安排先后顺序。
小孩子的衣服脏得最离谱,玩耍时磕磕碰碰、泥里水里,有的袖口上被鼻涕噌得锃亮。爸爸的衣服上,属肩膀处最难洗,上山给钻机送料,没有道路,全是人工抬抬扛扛,磨出了痕迹,怎么搓揉都去除不了。母亲自己的衣服有灶火间的蛛丝马迹,她离不开锅碗瓢盆、油盐柴米,熏出一身烟火的味道。
我不敢想象,如果现在让我洗那么多衣服,我会不会死的心都有?但母亲好像没有什么不愿意。面对一大堆要洗的脏衣服,就好像面对要养活的孩子,面对日子里的烦恼与琐碎,她不烦不躁,心平气和,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抹猪胰子,不停地揉搓着。
我们家那个洗衣盆特大号,银白色,熟铝的。盆里装上水,母亲也端不动,她只能用一个小盆一下下往里续水。还有一块原木色的搓衣板,上面全是一道道的棱。把手放在搓板上,一路向前推,明显体会出一道道棱所造成的坎坷颠簸。木搓板往盆沿儿上一搭,就像是搭上一架小梯子。
衣服先在盆中的水里浸泡着,等待着母亲用木搓板搓洗。母亲一伸手,衣服形成了团状,在搓板上来回滚动。含在衣服里的水被挤压出来,在一道道棱的沟壑里肆意横流。
母亲洗衣服,我们也不走远,就在她的身边围着她,可能是在屋里,也可能是在院子里。如果听不到我们的动静,母亲可能就要喊我们了,喊找一找还有要洗的衣服吗?喊过来加盆水,喊帮忙晾衣服,喊我们把私闯进院子里的鸡轰出去。
母亲洗衣服的时候,我们也会用墨水瓶子在洗衣盆里灌上泡沫水,放到嘴边对着虚空一吹,就吹出来许多水泡。水泡在阳光下七彩斑斓,很好看,可是飞不了多远就要爆破掉,所以我们追着喊着,要不停地吹。
那时家家院子里都有一条晾衣绳,很长,从栅栏北到南用两根高高的木杆挑着。晾衣绳的中间往往还有一个活动带丫巴的木杆,衣服晾完,绳不堪重负,中间总要塌腰,这个活杆子就在中间起支撑和调解高度的作用。
晾衣绳空闲时好像也不开心,等待着,摇晃着。偶有鸟落在晾衣绳上,小尾巴一撅,来一滩鸟屎,白白的,落在地上很显眼。
衣服洗好,湿嗒嗒、长长短短地挂在了晾衣绳上。晾衣绳踏实了,不再摇晃了,开始沉重地下垂了。
往往这个时候,母亲会站在晾衣绳前,抻抻这件,拽拽那件,偶尔会甩甩手,伸伸腰,扬起头看看太阳。明亮的阳光温柔地刺了她的眼睛。她把洗衣服时挽起来的袖子放下去,把自己湿的双手在袖子上抹了抹。那时我们再淘气母亲也不会骂,那时她看我们一脸的慈爱。
![](https://img.haomeiwen.com/i17954881/6bb4a124f677e956.jp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