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听宋冬野的《安和桥》,更喜欢安和桥诉说的故事。据说宋冬野写这首歌是为了缅怀祖母。有人说宋冬野在玩情怀,而我觉得宋冬野在呼唤温暖。有些温暖不是谁人都能替代的,只是大多人珍藏在心底,不愿意表露。表露出来,害怕别人说太矫情。在这一点上,宋冬野无疑是勇敢的,不仅仅表露出来,而且深情地歌唱出来。
我不是追星者,且业已过了追星的年纪。但当前奏的马头琴苍凉空旷的音乐声起,我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过去驶离站台的绿皮火车;回到了炊烟袅袅的村庄;回到了漫山遍野牛羊的故乡;回到了村边白杨下依依不舍的女孩身旁;回到了那些明媚的最难忘的夏天……
那个夏天,至今还依稀记着祖母拄着拐杖大声唤着我的乳名,裂开干枣似的嘴喊我吃饭。在那个离经叛道轻狂无畏的岁月,我总是贪玩的那一个。由于贪玩,作业常常完不了。这样触动师长的底线,放学就被扣留在学校。老师让回家的学生通知家长给留校的学生送饭,以示耻辱,以儆效尤。家里爸妈都不愿丢人,倔强的奶奶就来了。
奶奶送来的饭用油纸裹了好几层,那是奶奶来时买的油饼。而我还因为一点点虚伪的自尊嘟嘴嚷着奶奶不该来。奶奶根本不在乎我的抗议,夺过我的笔,笑骂着:“别写了,俺娃快吃,热的!”至今思来,如在隔日。暗夜里禁不住泪水潸潸……
可能男孩在儿时都有过惊人之举,父母对待的方式不尽相同。我犯错了,妈妈总是喋喋不休的数落,熟练的程度不亚于说快书的艺人。爸爸是小事给我丢一个杀气凛冽的眼神,大事就要动用家法,跪地敬祖,大耳光抽!奶奶总是我生命里的及时雨。她总是以身护翼,爸爸瞪瞪眼,投鼠忌器。事了后,奶奶还要把我拉回自己屋子里查看究竟。要是哪里有些淤青,她总以长满老茧的手,一边温柔抚摸,一边红着眼将爸爸诅咒。爸爸听见了挠挠头尴尬地笑笑,临走之时给我一个冷冷的眼神。等爸爸走远,我朝向爸爸的背影吐吐舌头。
奶奶越来越老了,我也渐渐长大了。谁也无法抗拒生命的代谢。奶奶变得越来越糊涂,有几次都想不起自己的姓。但无论怎样她从不会忘记儿孙们的乳名。爸爸担心奶奶的健康,但他又得负载起家的重担,常常不在家。他就让我搬进奶奶的小屋陪着奶奶。夜里,奶奶常常喊着爷爷的名字,喊着爸爸干活不要拼命,嚷着妈妈怎么还不收衣服,念叨着孙儿被扣留,谁去送饭,送的饭孩儿爱不爱吃。听着这些,我觉得很难过,其实她一直很孤单,但她隐忍不言却把温暖的陪伴给了儿孙。我当时懵懵懂懂的,一直在想,爸爸让我陪奶奶,到底是谁始终伴着谁?
奶奶几乎彻底糊涂了。爸爸坚决的辞了工回来伴着,就如奶奶对我一样伺候着奶奶。爸爸如长者,奶奶如孩童。这时,亲如儿子都不能替换掉爸爸手中的汤勺。日子模模糊糊的过着,就如糊涂了的奶奶。似乎全家人都不愿计算时间。
一天放学回家,给奶奶问了安,我就趴桌写作业。忽然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奶奶走了。换穿寿衣的婆婆来了,哭哑了嗓子的父亲说:“我妈的胳肢窝还热着呢!她没死!”最后,叔伯们强行拉开了爸爸,奶奶才换穿了寿衣。
奶奶还是远走了,走得很平静。走之前,糊涂的奶奶清醒了,她说这个夏天太热想吃西瓜。爸爸要去拿,奶奶拽住爸爸说留一大半扣在案板上的盆下,给几个孙子吃。爸爸依吩咐办好,奶奶却再没醒过来。
如今听了宋冬野的《安和桥》,听着他沧桑而略显落魄的歌声,不由得觉得我欠奶奶一个夏天,欠奶奶一个有西瓜的夏天。可这一切都再难实现,我唯希望奶奶的世界应该也有她心目中的安和桥,安和桥畔阳光明媚,她和爷爷那一代人吃着西瓜,笑得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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